■王辰奕
“当AI可以24小时创作莎士比亚风格的十四行诗时,人们是否还愿意在深夜为爱人写一首笨拙的情诗?”
AI渗透进人们的生活,已是不争的事实。
写分镜头、剧本,甚至日常信件,只需勾勒零散片段、输入几个关键词,那些我短时间内无法用语言组织好的任务,AI便大笔一挥,轻松完成。而我断断续续的积累与理解,仿佛一粒灰,在辉煌的殿堂中颤抖,面对庞大的数据库,顿时哑然失声。
输入指令,向来比思考简单得多——人总是倾向于做擅长的事。于是,惰性与AI的“博学”相互助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拥戴它,并无节制地使用。
把王小波的遣词造句喂给AI,它能再写出一百个王二和陈清扬的故事,也能衍化出由五线谱情书衍生的别样诗篇,或是换个作案场景,复现《罪与罚》中罗佳杀害女房东时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场面。AI能排列组合,筛选出得分最高的文字顺序——它像极了优秀学生写下的高分作文,在课堂上被大声朗诵,在同学间反复传阅:繁复的词藻,镶金边的句子,只允许积极正向的中心思想,被改写十次八次,以便回收利用于下一场考试——无限“美德”。
可文学创造,从不是简单的辞藻堆砌,也非模仿文风便可成就大作。一本书,甚至一段话,都与作者的一生息息相关,字里行间无不投射着创作者的观点、经历与情感。而AI拥有的,只是情感模板。当感情与感悟变得单薄,创作便空洞杂乱,文字如同注入了钢筋水泥,血肉不再。
王小波在给李银河的信中写道:“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AI不会对他人产生情感依恋,也不会有写信表达爱意的冲动。它或许懂得“偶然”的含义,却如何理解——你的偶然出现于我的生命,究竟意味着什么?你的名字,又怎会值得被写在五线谱上?“爱”的概念不难解释,但那千百个诞生爱的瞬间,AI永远无法体会。
同样,AI能复现惊悚场面,能套用托翁笔下那个走投无路的贫困大学生杀害放高利贷老妇人的故事外壳。可它如何理解主角一边怜悯人间悲苦、帮助好友,一边手握斧头、砍下两条性命的复杂人性?又怎能复现那般深入骨髓的经典?
怜悯、伪善、忏悔……人类有太多复杂的情感,对人性“恶”的刻画,往往更令人唏嘘。这一切,终究是AI照不到的一面镜子。
我们在快节奏的时代中被推着前行,让浮躁的心安静下来很难,克服惰性、向他人倾诉那些看似无意义的只言片语,更难。可人类创作的意义,不只是表达情感,更是发掘内心的情感。总有人愿意克制惰性,用时间与情感,将想表达的事物倾注成文字。而读者,就在那人的文字里,隐约拼凑出他的语调、思想,乃至灵魂的全部——自此,文字有了血肉。
的确,AI有时比人类更懂得如何将文字巧言令色。
我只知道:写下某些文字的瞬间,无关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