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旭
在我的记忆中,关于年味的回忆是柑橘味。柑橘最早给我的频繁味蕾冲击是:小时候过年,奶奶经常剥橘子给我吃,一瓣金黄的橘子,甜在口中,暖在心里,都是不曾言说的心意,融于平凡而温暖的瞬间。
由于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富裕,爷爷又在我没出生前就去世了,爸妈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地工作挣钱。所以在我的记忆中,童年的时光总在奶奶家度过的。虽然是平房,但是奶奶家门前有一个很宽敞的庭院。这个庭院便成了我童年时光里最快乐的地方,而庭院里种的柑橘树也成为了我的一方独家记忆。
春天,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庭院里,万物就像睡醒了似的。蝴蝶飞来了,就像跳舞似的。春风吹来了,就像在唱歌似的。一切都活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橘子树愿意长一片叶子,就长一片叶子,愿意开一朵花,就开一朵花。若不愿意,就是一片叶子也不长,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鸟儿自由自在地翱翔,一会儿从天上掠过一对燕子,一会又从墙头上飞来一只麻雀。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飞到谁家去?奶奶也不知道。
人间绚烂,万物摇曳,我蹦蹦跳跳地放学归来,为赴这一场院里的春日盛宴,更喜那些蓬勃地盛开在当季的白色柑橘花,淡淡的花香,纯粹得令人心驰神往。
时值盛夏,庭院里芳草萋萋。阳光通透的乡间午后,我总在庭院里乘凉,套上奶奶买的睡衣,度过一个悠长的假期。小时候没有智能手机,仰躺着看一簇簇摇曳着的,透着绿光的橘子叶,便成了打发时间的事。和奶奶的亲近也在我们一次次的交谈与休憩中更为紧密,她靠在躺椅里,不停地用蒲扇轻轻地扇着,时不时飘来院里特有的橘树清香,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梦里,那一排排的柑橘树,盛大得像一幅幕布,烂漫生长。而我则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喜鹊,悠然自得地在橘树叶上漫步,叶子里散发的独特香气,更是让我欢腾得不着边际。那时,我觉得幸福就像茂盛的绿叶挨挨挤挤的。
庭中橘树像一个封存罐,童年的橘树,香甜的美梦都因为这熟悉的气息而得到了安心的回归。
秋日,虽落叶缤纷,却是黄果累累。穿梭在庭院的橘林里,叶子间挤满了金黄色的果实,满树的柑橘像悬挂的小灯笼,摇曳在枝头。喜欢橘树的沉甸甸,那些心之所往的生活,它们总是不负期许,大张旗鼓地散发出丰收的信息。我垫脚伸手采橘,剥开薄薄的外皮,便可以品尝香气馥郁的果肉了。
奶奶走的那天,正是院子里柑橘结得最旺盛的时候。儿时的我,还不太懂去世意味着什么,所以当天的我并没有哭得很强烈,但第二天放学后,我习惯性地去找奶奶玩,喊了一句,“奶奶,奶奶,我们一起去院里采柑橘吧!”前前后后跑了一圈,都没发现奶奶的踪影。霎时间,我就崩溃了,我突然意识到奶奶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泪水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虽然奶奶已经过世20年了,庭院里的橘树也早就没了踪迹,但她给我的爱就像是剥过橘子手有余香的味道,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守护。正是这样的香气,也成为了藏在我每一次呼吸里的味道,微风一吹,童年记忆里的柑橘香便布满整片天空,倒映出奶奶那慈祥温暖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