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东湖·语丝

父亲的除夕

□ 蔡幼玉

年年除夕,今又除夕。

七十四年前,父亲的那个除夕,总像一朵不谢的岁月之花,一直藏在我记忆的深处,每逢除夕,它都会默默盛开,历久弥新。

那年腊月二十,位于上海黄浦江和苏州河丁字形交集处、外白渡桥北桥堍西侧的上海礼查饭店(现在的浦江饭店)的大厅里,父亲开始整理行李,准备离开上海回家。

那时,上海刚解放,军管会接管了大上海,时任饭店总经理的舅公被迫宣布停业。没有了依靠的父亲,只能回乍浦老家。谁知离家十三年,老家的宅基地早已被不良邻居霸占,无家可归的父亲只得投靠林埭屠家栅(现林埭镇新庄村)的大伯父。

然而,“粱园”虽好,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于是,父亲决定在离屠家栅不远的虹霓镇上安家,一是离大伯家较近,便于相互照应;二是虹霓是个集镇,有机会做点小买卖。

虹霓镇,四十来户人家,豆腐店、肉店、酒店、茶馆、邮局和中药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想要在此找个安身之处,绝非易事。后来,有个好心人给父亲支招说,镇北有两间茅草屋,虽然破败,还有点漏水,但只要四周砌上墙,将就一下也可住人。

俗话说,家徒四壁,可这茅草屋连四壁都不全。再说去哪里买砖,钱又在哪里?就在父亲为难之际,还是那个好心人给父亲指点迷津,他说:“你看,对面的积骨塔,去年被台风刮倒了,满地现成的砖,不用付钱,搬过来叫人砌上半天就成了……”

好是好,不但就地取材,还不用花钱、花点劳力就行。可那是公物,哪能随便挪为私用。父亲出自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怎敢做这等“不明不白”之事。

就在父亲犹豫不决时,热心的邻居们似乎看出了父亲的心事,大家七手八脚,搬砖的、糊泥浆的,半天工夫,临近黄昏时刻,一个马棚变成了两间小屋,父母的“新房”便大功告成。

第二天,母亲从平湖县城赶来,请邻居们到小酒馆吃了顿便饭,既是进宅酒,也算是结婚酒,更是对邻居们的谢意。

父亲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天恰好是除夕。

夫妻俩一合计,不管怎么说,新房落成了,年也得像样地过。父亲一拍口袋,才发现,上海回来时所带的钱早已花得差不多了。

隔壁老沈,是个热心肠,看出父母的窘境,把刚捕到的一只野鸡送了过来。父亲急忙递上仅剩的两元钱,老沈推托了半天才肯收下。他还从家里拿来了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

这便是父母的第一个除夕。

时光穿梭,七十四年后的今天,案山依旧,东湖依旧。风卷茅舍早已变成了林立高楼,一条条柏油马路,更像是一根根长长的琴弦。大道旁,一家家灯光闪烁的商铺,恰如一个个新时代的琴键,正奏响着新生活的交响乐。

2024-02-08 5 5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429549.html 1 3 父亲的除夕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