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东湖·语丝

父亲也是一种岁月

□ 韦 蔚

10月26日上午10点47分,小水滴发给我一个视频,标题是《母亲是一种岁月》。

两个小时之后我告诉小水滴:我一边洗锅盘瓢勺,一边听你分享给我的“岁月”,它自动循环播放,我听了一遍又一遍。脑海里全是重阳节那天我在我妈病床边的看见和心绪。母亲或者父亲看着我们慢慢老去,是何等的幸福。

我的语气很平静,故此我在语音转换成的文字末了,画上了一个句号。

此刻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我问自己,那个中午,你留给小水滴的语音里,怎么会出现“或者父亲”这四个音节?

在我10个月的时候,我的父亲就极其仓促地离开了我。他在我的满月照后面留下龙飞凤舞的两行字的时候,他何曾会想到,与这个小婴孩的诀别,会如此地快,如此地猝不及防。

如今,一个甲子匆匆又匆匆地过去了。此刻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我问自己——那个不满一岁的小婴孩,是不是一直到她父亲76岁离开世界的那一刻,才淡出了他的世界?

如今,我几乎忘记了我童年时代所有的梦。

我忘记了在童年的梦里,父亲有没有被我以某种形态“复活”过。我只记得在父亲离开这个世界5年之后的2010年12月11日那天,我看见了我的父亲。

那是在一个单人病房里,房间不大,但很整洁。我站在父亲的床前跟父亲说——

接下去出院了,我就到家里来看您。不过,能不能来家里呢……

突然就醒了。

哦,这是第几次与父亲在梦中相遇呢?

而在我以往的梦中,父亲总是那个头戴鸭舌帽身穿列宁装的意气风发的青年。

此刻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我再一次问自己——你,你在父亲的梦中是什么样子的?你确定你一直是个小婴孩吗?

他不是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或者思绪中的那个人。但我知道,这个带着我10个月的体温远去的男人,将他的岁月化作了67个寒暑,让我也带着他的体温穿行在四季更迭之中。

此刻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我跟自己说,父亲,怎么就不是一种岁月啊?!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去小区东侧的绿道上健身走了半小时。我总共遇见7个人。其中5人擦肩而过。另外两人坐在路边的石条凳上,各自静默着不说话。一旁的路灯也静默着,两侧的树木也静默着。

远处有汽车行驶的声音传来,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绿道越发显得静谧。

我的脚将绿道踩出了声音。

我感觉到了夜的呼吸。

我在夜的呼吸声中走过了石条凳。

我没有盯着石条凳上坐着的人看。我行走的时候,通常不会看来来往往的人,我只在过马路时左顾右盼。

那晚的行走也是这样。我不看人,但我会看河边的垂柳,看路灯下树木的影子,看河对岸居民楼射出的灯光在水面上摇曳……这一切,都很好看。

但在我一路向北经过坐着两个人的石条凳之后,在我向南折返时,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石条凳的方向。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年届花甲,女子三四十岁光景。

很快我把石条凳留在了身后。

我再次折返向北而行,石条凳在路灯下重归寂寥。我猜想那两人走得还不远就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久,就看见女子挽着男人的手臂不紧不慢走着,说着,向着绿道的出口而去。之后两人拾级而上,之后转身向西就上了桥。

之后,我想到了我和我的父亲。

哦,我的父亲,没有留给我挽着他的手臂行走的任何机会。甚至,连我可以记住他的容颜与声音的机会,也未能留给我。

今夜,我遥想那个一步三回头的男人的容颜,但我一无所获。我想这世上大概真的没有一个人,能记得自己10个月时父亲的模样吧。

至于父亲在弥留之际是否穿越到了1957年,我不知道。我也无从知晓父亲的心中是不是一直装着一个摇篮,那个摇篮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放下那10个月大的女婴。

想起了一早在某公众号上看到的一篇文章的标题——《不要忘记,你是父亲深爱的孩子》。

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对两位姊妹说过的一句话——我10个月失去了父亲,现在,我有了永远的父亲了。

今夜,我还想跟自己说一句:不要忘记,你是父亲深爱的孩子,你终究是,幸福的。

我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敲打,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我深爱的孩子,晚安。

哦,我的父,谢谢你,你一直在这里呵。

2023-11-22 5 5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405564.html 1 3 父亲也是一种岁月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