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球多好，红红的，喜庆，自己吹大，可以观赏好几天。于是，我们期盼着年初一的到来。

■胡丽平

印象里的新年，总是和新衣、新鞋、红包联系在一起的。很早，母亲就把旧衣拆了，和奶奶一起把它洗干净，烧了米糊，糊了一层又一层，晾干，剪成一双双鞋底，包了白边的三层鞋底用线纳。母亲手快，有时一两天就能纳好一双。进入冬季，农活少了，母亲就坐在廊前纳鞋底。晚上我做作业，母亲就坐在我身边纳鞋底，这就是最早的陪读吧，至于我做了什么作业，做得好不好，母亲一概不知，只关心她的鞋底还有几圈没纳，今晚能否纳好。家里有好多鞋样，爷爷奶奶的，外公外婆的，爸爸和小叔叔的，我们姐弟仨的。往大大小小的布鞋里塞进棉花，加上一层全新的鞋面，就成了新棉鞋，春节时候穿着走亲戚，别提有多暖、多喜庆、多体面了。

那时生产队里都并不富裕，小孩们又多，但新鞋好像是我们彼此间的约定，到了春节，就兴冲冲地穿上，出门去和小伙伴比新鞋去了。你的是红的，我的是黑的；红的漂亮，黑的暖和……一阵夸奖后，心满意足地回家，小心地脱下，拍了拍并没有尘土的鞋面，擦了擦刚踩了点灰的鞋底，放在床前的踏板上，用布遮上，穿上原先的旧鞋子，蹦跳着出去玩。等到母亲喊我们走亲戚去了，就立马回去穿上，小心地走着去亲戚家。

新鞋必须得配新衣。早上，母亲打开她的红木箱，拿出三件小棉袄，袄面红色，黄色的方格，自家织的土布，自家种的棉花，再围上个红方巾，暖暖和和的。怕我们弄脏，再穿上一件罩衫，原先袄的颜色就全遮没了。剩下一点红土布，母亲就做成蝴蝶结，做不成四个，就做了三个，小妹扎两个辫，天真可爱，我扎一个辫，走起路来一翘一翘的。

走亲戚带的礼包也是很有意思的，印象最深的是礼物里边一定会有一包状元糕和两斤面，我们总是馋那糕，馋那面。等到我们家邀请亲戚来的时候，那包状元糕和那两斤面又回来了。可是父母绝对禁止我们吃那糕和面，过两天去另一个亲戚家，又把糕和面带了去。就这样，一个春节，那糕和面从这家到了那家，又从那家回到了这家，直到春节结束，我们也没吃到糕和面。

年夜饭是我们最期待的，因为父亲会喝酒，喝完酒了会发红包。那时的菜是那么好吃，老笋干烧肉，油豆腐嵌肉，可以一直吃到元宵节。老笋干烧肉越烧越入味，那油豆腐只要一只，就能干完一顿饭。父亲倒上一杯酒，看着墙上我们姐弟仨的奖状，笑得合不拢嘴，从兜里掏出压岁钱给我们，每个人都是一角钱，弟弟妹妹欢呼雀跃，我更是喜上眉梢，因为每次发完红包，父亲总是偷偷再给我一角钱，也就是说，我的压岁钱是两角钱。两角钱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那时的一分钱可以买两粒糖，两角钱就是40粒糖。但我不想买糖吃，我想买的东西是气球。

气球多好，红红的，喜庆，自己吹大，可以观赏好几天。于是，我们期盼着年初一的到来。

年初一一大早起来，奶奶只给我们一碗饭，还有一点青菜。昨天的鱼呀，肉呀，都哪里去了呢？我们便找。母亲说，不用找，年初一一早是吃素，意思是，我们的日子要先苦后甜。等我们皱着眉头象征性吃了几口之后，奶奶就给我们每人一杯糖水喝，象征着甜甜蜜蜜。吃完了，我们就到山塘街上去。山塘街不远，20分钟就走到了，我们人不大，但路却很熟。我看山塘街上的气球要一角钱一个，买了一个，弟弟妹妹也都买了一个。剩下的一角，我买了糖，每人三颗，还有的几颗，藏着给奶奶吃。回家路上，我们吹大了气球，扎紧，高高擎在手里，生怕路上的小伙伴看不到。很快到家，弟弟举着气球给母亲看，母亲笑着抱起弟弟。只是不一会儿，气球就爆了。压岁钱在年初一就用完了。

今年春节，姐弟仨一起回家去，坐在宽敞的屋里聊过去的新年，不知不觉聊到了深夜。起身，看着满桌子的年夜饭菜，看着桌前厚厚的红包，看着大家的新衣新鞋，看着一个个长大成帅小伙靓姑娘的孩子，感慨万分。变化总是那么快，生活总是那么好，回忆也总是那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