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韦 蔚
清晨从枕上醒来，我未曾想到“少年”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在我点开手机微信之后才想到的。
我在湿漉漉的黎明的微光中看到了“致敬青春”的图片：身着橙色运动短装的女孩子，站在高山之巅，向着远方张开了双臂。我只看到了女孩子的一个背影。我看不到女孩子的表情。无论这是否只是一个摆拍，这个背影还是让我觉得，在远方拥抱女孩儿之前，女孩儿先已热切切地将远方拥在了怀里。
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公元2021年5月4日。
这一刻我没有想到102年前的那场运动。
我也没有想到被后人说了又说的《少年中国说》。
自然也没有想到，13年前我曾经指导过三个方阵的“少年”，放声朗诵“青春誓言”——
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青年
青年智则国智，青年富则国富
青年强则国强，青年独立则国独立
青年自由则国自由，青年进步则国进步
青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青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今晚我将这些文字找了出来，用我的眼睛将它们一行一行地扫了一遍。扫着扫着，那些铿锵豪迈的声音，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我的记忆之舟，浪尖上的小船在日头下明晃晃地摇来荡去。
今天却是个雨天。没有日头。
清晨房门被轻轻叩响。我知道叩门的是“叮咚买菜”的配送员。我打开了房门。这房门曾经数十次为“叮咚”而开。门外常有新面孔出现。今天站在门外的小哥真是小哥，20出头的模样，眉清目秀，个儿很高。我仰头看着他问候他——“你好！辛苦了！”
他大概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边将菜递给我一边也笑着问候我“你好”。当我从他手里接过沉甸甸的两个塑料袋之后，我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我对他说“青年节快乐”，他笑着向我道谢，他笑得很晴朗。从口音判断，他不是本地人。我向他道别。关门的时候想着，但愿他不用太久就可以回到他的父母亲身边。若是，若是得很多年日之后才能回去，但愿他的父亲母亲等来的，依旧是那少年。
突然就想到了前几天看到的一则新闻：广西初三女生意外失联，两天后被发现在树林吊亡，警方排除他杀。昨晚这新闻上了“今日头条”。
报道中这名初三女生被化名为小安。小安的母亲黄女士对女儿的死心存诸多疑问。她不相信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儿，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出生于2006年6月的小安，生命永远定格在了15岁。我不知道她的生命在了断或者被了断之前，她想到了什么，她遭遇了什么，她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她若是那被稻草压倒的骆驼，当那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时，她有哪些不舍与不甘……我只知道，又一朵花儿还没来得及完全打开，已经凋零。
近年来，“少年”们自杀的消息越来越多。他们甚至还来不及长成“少年”，就已经离去，不再归来。
今夜，我想着了一只蝴蝶。
在快乐的时候，在忧伤的时候，在清风明月的时候，在一地鸡毛的时候，她总会飞到我的微信里，用或长或短的文字，诉说她的快乐，她的忧伤，她的清风明月，她的一地鸡毛。
蝴蝶需要宣泄。蝴蝶不想让自己的心成为堰塞湖。若是翅膀带水，她将无法再飞。
蝴蝶愿意一直在路上。蝴蝶一直拼尽全力地向着前方振翅，蝴蝶还要带着一双儿女一起向前飞。
蝴蝶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赶路了。蝴蝶需要跟自己谈判很久才能下决定将飞行的时间挤一挤，将越来越沉的翅膀收一收，带着娃儿欣赏一下路边的风景。尽管只是偶尔为之，尽管只是停了一会会儿，蝴蝶也会感到莫名的心慌，蝴蝶也会觉得自己奢侈了。蝴蝶手心里的时间，总是不够用的。
渐渐的在我与蝴蝶对话时，出现了一个高频词。我如同九斤老太般喋喋不休，我一次又一次地跟蝴蝶说，你不要被裹挟，你的青春不要被裹挟，你的日子不要被裹挟，你的孩子不要被裹挟……
我这般碎碎念的时候，我大抵不需要挣扎。但是蝴蝶不行，蝴蝶要不被裹挟地活出来，真不知道需要经历多大的挣扎。即便蝴蝶愿意拼尽全力去挣扎，她也未必能够从被裹挟的宿命中挣脱出来。
晚上在“知乎”上看见有人发问：最苦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什么年纪？
一个摆出V形手势的女生回答说：我认为是21岁到24岁。这段时间毕业出来，大专/本科的实习期满，屡次跳槽，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方向。
突然又想到了前几天一则被刷屏的新闻。北京市人社局劳动关系处副处长王林拜师外卖小哥，体验了一天送外卖后累瘫了，对着镜头直言“太委屈了，这个钱太不好挣了”。当日王处长12小时马不停蹄，也只完成5单送餐，仅获41元收入，离他一天挣100块钱的目标相距甚远。而他的师父，一位真正的外卖小哥，每天可送15单。网友们纷纷点赞：“挺心酸也挺真实，只有体验过，才知道不容易，才懂得委屈……”镜头里的王处长不再是“少年”模样，但愿他的这次出行，能让一些人可以少年依旧。
想起了马丁·路德·金的一句名言：如果你不能飞，那就跑；如果跑不动，那就走；实在走不了，那就爬。无论做什么，你都要勇往直前。
在这个湿漉漉的属于少年的日子里，我觉得我没有资格用这名言来励志少年们。
我只能默默地为少年们祈祷。
我只能在键盘上敲打出一些文字来。
我只能说，亲爱的，无论你何时出发，无论你走了多远的路，无论你经历了多大的风雨，无论你的梦碎成了多少片，无论你的心哭泣了多少回，我都衷心地祝福你——愿你智慧，愿你富裕，愿你强大，愿你独立，愿你自由，愿你进步，愿你归来胸怀依旧滚烫，愿你依旧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