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东湖语丝

用一棵树命名的地名:白果树底下

□ 岳 泰

白果树,学名银杏树,是一种很古老(物种起源追溯到7000万年以前的古新世)的树种,也很长寿(往往可以生存千年),所以也往往长得很高大,亭亭如盖。白果树不仅本身有很高的医用价值,而且有着挺拔伟岸的身姿、见证沧海桑田的树龄,因此被作为古老文明的一种象征。人们普遍会感到白果树是一种多少带一点神圣色彩的树,尤其在我们中国,白果树往往被栽培在古刹老庙,或深宅大院,总之白果树所在的地方都是很有档次的地方。在我的故乡平湖,已经把银杏树尊奉为“市树”,那时还得知,据平湖市政府宣布,“平湖市全境目前还有7棵古银杏,其中当湖街道松风台的古银杏已有1164年的树龄”。但是在我的少年时代,平湖只有两棵被公认的有名的白果树,其中一棵就是上述提到的“松风台的古银杏”,而另外一棵银杏树实际上更有名,因为那棵树所在地区就叫做“白果树底下”,而这棵树就栽在我外公家周家大院的后花园。那棵树当年十分茂盛高大,据说得有六个人手拉手才可抱住它的树围主干。

与周家大院隔着一条小河的对岸叫做“鲍家汇”,尽管那里还住着一些其他乡亲邻里,但是在那个时代平湖人只要说“白果树底下”,就是指周家大院,某种程度上也是指周家大院里这户人家。因此我父亲在1995年所写的家谱的开场白的第一句话就是“平湖白果树底下周家,乃平湖望族”,但是今天的平湖年轻人可能已经不知道“白果树底下”这个地名,因为在1959年那个荒唐的年代,这棵白果树,被以“大挖农具用材”的名义而砍掉了,所以在我文章的开头先把我外公家的老宅冠以“周家大院”这个我杜撰的名称,这仅仅是为了叙述的方便,避免直接用“白果树底下”这个地名,使不知由来的人感到这不是一个地名,倒像一个形容词。因此我对于这个地名要作专门说明,但是下面的内容将主要采用“平湖白果树底下周家”的说法,因为这种说法是被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我的同辈人和前辈人所认可的。

平湖白果树底下周家一族的亲友对于这棵白果树,都怀有深厚的的情感,例如周善铸是一位我的善字辈的舅舅,他从小生活在这棵白果树底下,解放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党的培养成为一位卓越的核物理学专家,在一篇回忆录中他是这样描述这棵神圣的白果树的——

十六岁时,失恃又失学的双重打击,令我这个本该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人,心情苦楚一片空寂。这段日子中,与我朝夕相伴的就是家园中的一棵千年银杏树,我终日徘徊在她的浓荫下,沉浸在前途茫然的深切悲痛之中,不能自拔。

一天,狂暴的台风吹折了古树的多根枝桠,使之受到很大的损伤。没想到,这一年她还是结出了近千斤的果实。我忽然感悟到:在她千年沧桑的历程中,不知遭遇过多少次这样的暴风骤雨、冰霜风雪和电闪雷劈的摧残,却依然枝茂叶盛昂首云天,而自己这么年青,世界这么美好,有什么理由自暴自弃萎靡不振呢?我顿感身心彻悟空灵贯身,从此振作了起来,通过自学跳级回到了校园,走上了核科学研究的道路。

为此,我一直感激这棵银杏古树,是她的浓荫溶解了我的苦涩和辛酸,在我孤独忧伤的日子里,给予我祖辈般的关爱和启迪。然而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棵被公认为“先有树,后有城”的千年古树,虽然经受住了大自然的种种残酷挑战,却在大跃进的年代里惨遭人为的杀戮。当时我正在北大读书,得到这个噩耗时,接连几天寝食难安,有如痛失亲人般的哀伤。

从1949年解放军进驻平湖城以后,在城关镇征用了两处大院,其中一处是白果树底下的周家大院,另一处就是现在平湖的名胜旅游景点——莫氏庄园,由此可见这两处大院在解放初是平湖最好的住宅。只不过,周家大院后来改成了县政府招待所后,整个结构发生很大的改变,现在如果故地重游,已经找不到原来的摸样。而莫氏庄园几十年来只是名称在不断地改变(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时为部队司令部,上世纪六十年代为阶级斗争教育馆,七十年代为地主庄园馆,八十年代后就逐步改称莫氏庄园),而结构得到很好地保存和修缮。莫氏庄园作为典型的江南民居,每年都吸引大量游客来参观,甚至还被《红楼梦》等很多电视剧选作摄制的场地,但是每当我参观莫氏庄园时,目睹似曾相识的庭院景观,就会想起白果树底下周家大院的昔日风采。

2020-01-07 12 12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35973.html 1 3 用一棵树命名的地名:白果树底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