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金卫其的《欸乃一声三泖间》
秦自黑
《欸乃一声三泖间》 金卫其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偶读金卫其的散文集《欸乃一声三泖间——清俞金鼎〈泖水乡歌〉解读》，有一种清风拂面的感觉，其独特的文本、体式、架构和笔法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泖水乡歌》是清光绪年间泖水诗人俞金鼎的一部百首七绝诗集。关于它的解读，一般可采用诗歌鉴赏评论类体裁，可金卫其的作品却是一部地道的散文随笔集。这部作品很有特色，首先是其架构独特，与同类作品大有不同。全书洋洋二十余万言，依《泖水乡歌》诗集原篇目排序逐一解读，一诗一解，百首百篇。每篇解读先标明序号（不加篇名），再引出原诗，重点加注，然后分若干小标题延伸解读。这样布局，在整饬中透着灵动，应是作者的匠心所在。
其次，在解读时不在诗歌的形象意境、遣词造句和韵调节律上多下气力，而注重诗歌内容的纵向挖掘和横向拓展，极大地增加了作品的深度和厚度。
例如第一篇，先引出原诗：“曲曲清流弓样弯，秋山曾唱棹歌来。拏舟欲到新溪去，欸乃一声三泖间。”为首句“曲曲清流弓样弯”和第三句中的“新溪”一词加注后，即用“浙江北大门”“旧埭与新埭”“新埭老街”“一门三代四尚书”“旧埭被毁”“新埭兴起”“陆秋山其人”“三泖”等八个小标题，若干语段，从历史沿革、人文地理等方面拓展解读。这样安排，“入乎其内，出乎其外”，既紧扣了原诗，又不囿于原诗。同时，解读这首诗，依常理末句“欸乃一声三泖间”应是绕不开的重点，因为它既是这首诗的诗眼，也是古诗名句的化用，同时还是作者著作的名称，是很有说头的。可作者几乎只字未提，应是基于作者的写作意图和作品的表达重点的适当取舍，并非一时之疏漏。
再次，在解读中，注意适当穿插史实的考据征引，以增强作品的真实性，并提升读者的阅读兴趣。
如“壤接金山水一方”这首，给“泖湖十四坊”加注后，重点对“泖湖”进行考证解读：古时候—春秋战国—唐朝—明清，一线穿珠，来龙去脉，一目了然。又如“泱泱巨浸浪翻空”这首，简单地注解后，即围绕“泖”大做文章，诸如“泖”“泖河”“泖上”“泖口”等，无不解说详备；并考证了《康熙字典》《广韵》《集韵》《春渚记闻》《吴郡图经续记》《青浦县志》《平湖县志》《名胜志》《水经注》《吴地记》等十余种典籍，涉及读音、名称、含义、渊源、水利、文化等方方面面，可谓蔚为大观。我想读了这些文字，不论是新埭本地村民，还是外来游客，都会对泖水这方神奇的土地萌发出浓厚的兴趣。
此外，一些图片的适当穿插，也有同样的助读功用。粗略统计了一下，全书二百五十七个页面中，共插有近四十幅图片，内容涉及古籍、人物、田畴、农事、村庄、巷陌、屋舍、院落、厅堂、亭阁、台榭、河湾、桥梁、碑塔、宫庙、墓冢等，图文并茂，相得益彰。同时，以黑白呈现，显得古色古香，既很好佐证了作品所涉及的人文风物，彰显出悠远的历史底蕴，又成为读者和游客的重要看点，是很好的宣传广告，一举而多得。
最后，在平实洗练或丰润灵动的解读中，或蕴藉或凸显着浓浓的家园情怀。金卫其的这部散文集，虽然解读的是古代诗歌，但读后丝毫没有隔膜之感，仿佛是在听他讲身边熟知的人和事，或从邻里老人那里听来的历史掌故，在倍感亲切的同时，不知不觉深受感动。
略举几例：
然而，斗转星移，时光荏苒。新埭老街仿佛是一个耄耋老人，正用它那残存的一切向后人诉说着曾经有过的繁荣。与南北相隔几百米的两条繁华的新街相比，新埭老街显然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兴旺。老街已经逐渐在行走中消逝。
——见诗“曲曲清流弓样弯”
这段文字，看似风轻云淡，却蕴含着作者极其丰富复杂的心绪：有对老街不凡过往的自豪，对老街逐渐消逝的慨叹，还有对新街繁华的委婉赞美，以及理性看待新旧事物更迭的豁达。
淳朴的地方风情，经久不衰的耕读传家之风，适宜的人居环境，使泖口从此成为历代文人雅士修身立说的上等之地。文人墨客、名人雅士、家族祠堂、风景名胜，天长日久，形成了厚重而丰润的泖水文化，源远流长，根深叶茂。
——见诗“泱泱巨浸浪翻空”
这个语段，虽然说的是“家乡好”的老话题，但“说”得如此典雅丰润，实在鲜见！作者作为泖河人，对家乡的热爱与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行船悠荡在曲折蜿蜒的小河中。过了小桥又一个村庄，两岸的翠竹、树荫、农作物以及灰瓦白墙，样式各异的农家居舍和炊烟，恰似一幅水乡画卷，尽收眼底。
——见诗“钟溪一棹趁潮来”
写景有很多的方法，这里的是移步换景，作者用诗化的语言，在行进中逐一展现家乡的风景画，美不胜收，读后有“山阴道上，目不暇接”之感。整个语段虽无一句直抒胸臆，却字字含情，令人回味无穷。
在此还要特别提及的是，这样一部可视为家乡“百科”的著作，涉及的材料实在是太多了，作者搜集整理的难度之大，花费的心血之多，不难想见。如果没有对家乡的满腔热爱，是绝难办到的。
综上所述，金卫其的《欸乃一声三泖间——清俞金鼎〈泖水乡歌〉解读》这部作品，的确是一部别开生面的力作，既是读诗随笔，也是“地理志”“风土记”，更是一部厚重深挚的乡史歌。作者在创作实践中对创新文本的成功探索，对于建设美丽乡村，赓续中华优秀乡土历史文化，无疑具有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启迪作用。
掩卷长思，想象在这热浪滚烫的炎炎夏日，乘上一叶舴艋小舟，撑起一支长篙，在那如诗如画的泖水里漫溯，去寻觅儿时遗落的梦想；抑或邀上三五挚友，探访那蜿蜒的泖河两岸的灰瓦白墙人家，去捡拾小河悠悠的过往，眺望小河茫茫的远方，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呢？！
欸乃一声三泖间，绿蓑青笠意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