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金

在商场里偶遇小坤的时候，小儿正使出全身牛劲拽着我的手要去买冰淇淋，少年惊喜中带着羞赧的一句——李老师！我抬头望去也满目惊喜，拍着小儿催他喊哥哥。

小儿和小坤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其实是缘分很深的两个人。小坤白白净净的，五官精致，写得一手好字，还是运动场上的焦点，就是常有脾气控制不住的时候，到了六年级更是血气方刚。那一年，我恰好怀着孩子带毕业班。教室在最东面，办公室在最西面，隔着长长一条走廊，一下课，就有学生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也有跑着上厕所，追着打闹的……憋了一节课的劲儿全要在这一条走廊里释放，于是我回办公室的这条路不但远，还危机重重。我只能伸手护着还不显形的肚子，小心翼翼地走。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休息，班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小坤又闯祸了！小坤梗着脖子从门口挪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大概从班长的愤怒里听明白了整件事，在科学课上跟科学老师不怎么“科学”地干了一架。我气急生笑，是平日里跟同学打架难度系数太低了，这回终于上难度，挑战自我了不是？

还记得我刚入职的时候常常期待，我会把手里的孩子们培养成什么样子？应该是端正清雅，文采飞扬吧；应该是自信阳光，友爱团结吧；应该是热心善良，朝气蓬勃吧……再看看眼前，是一身反骨，不停惹事吧？我觉得我的梦想可能更应该被称为幻想。

那一个下午，我陪着他在走廊里平复情绪，陪着他到科学教室赔礼道歉，陪着他在连廊里谈天说地。和父母亲的相处，和哥们的不和，毕业班的压力，未来的畅想……聊了很多，不过具体的内容我俩大概谁也没有往心里去。有时候人与人说话，不是一定要谈出什么结果，有个人跟你一起说说就很好。

不过从那个下午开始，事情好像进入了一个非常玄妙的境地。小坤不停地惹事，有时候是丢了谁的本子，有时候是骂谁一句，反正状都告到我这里，我就再陪他谈天说地。都说一孕傻三年，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非常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关键，小坤惹的事好像都不是大事了。于是在他又一次被告状接受我谈话的时候，我摸着肚子埋怨了他一句，以后别惹事了，我肚子里揣着小宝宝呢，可没精力天天给你善后了。他那惊讶、惊喜、惭愧的一系列表情，我一个都没错过。

从这一天开始，事情好像进入了一个更加玄妙的境地。我站起身打算回办公室的时候，小坤马上跟着站起来往外走。我护着肚子，小心翼翼往回挪的时候，他就跟在我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扯闲话。我一脚跨进办公室大门的时候，他的闲话也正好卡点结束，转身就走。一次两次是偶然，可是回回如此就值得玩味了。这小子不但不需要我帮他善后了，还保护起我来了。

小儿扭扭捏捏又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哥哥”，我没错过少年已经长开的脸上又开始出现惊讶、惊喜、惭愧一系列表情。这一刻我眼里有些热热的，我期待的那些小说主角般的孩子没有被我培养出来，但是他们不负时光，长成了好温柔的模样。看着又开始赖皮，拽着我的手坐到地上吵着要去买冰淇淋的小儿，我无奈朝小坤笑，他摆了摆手跟我道别。真好，不用着急，慢慢来，孩子总会长成美好的模样，小坤也好，我手里这个小赖皮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