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城市·笔记

那年高考,我们相逢

■王增林

我和“忠叔”的友情,始于那年高考,维持了几十年,直到前些年他因病离世。

那年冬季的高考,对于所有考生来说,都有些措手不及。当年11月上面发下通知,没过几天,就在镇小学组织预选考试。预选过后没多久,就通知去县城参加统考。因为是多年停考后的第一年,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大家都是一种莽莽撞撞、懵懂潦草的状态。当然,对能不能考取,大家也没有什么负担,远不像如今的孩子这么“卷”。

进县城的那一天,天色阴沉,冷风嗖嗖。我在自行车后架上绑上被子,骑车到镇汽车站集中,统一乘车去县中学考点。镇汽车站条件简陋,路边总共三间砖房,陈旧而破败,售票处和值班室占去了一间,剩下是两间候车室,贴着墙摆着四张粗陋破旧的木条椅。

我进站时,候车室长条椅上等车的人已经坐得满满的,我竟无法将拎着的被子放下。这时靠着窗户的一个人向我招招手,又指指脚下,说:“就把被子搁在我的上面吧,放在地上会弄脏。我这被子外面包了被单。”

面对这热心的招呼,我自然非常感动。抬头看看,这人面颊瘦削,抬头纹很深,面相和善。两人在人堆里站立着,相互聊起来,才知道他原来就在我家隔壁村,我们同姓,叙字排辈他比我长一辈,按照农村习惯,我得叫他一声“叔”。他年龄长我三岁,在村里当民办老师。

下车后,我们直奔长途车站旁边的县中学。县中学大门内甬道两边,左手的两排平房教室早已腾空,做农村考生的住宿点。右手的几排平房教室,就是考场。带队老师领着我们来到住宿的教室,只见板砖地坪上,铺满了稻草,是打地铺用的,怕我们夜里睡觉冻着。每一间教室分配了四十多人,老师要我们两人一组,颠倒着铺被,最大限度地节省睡觉空间。

当解开被子时,我又犯愁了。我仅带了一条被子,只能直接铺在稻草上。“忠叔”看到后,想到了我的难处,他对我说:“你没带被单,就挤在我的被单上吧。”初次见面,就觉得这个年龄不大的“忠叔”,总能想到别人的难处,且待人真诚,让人感到一种寒冬中的融融暖意。

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回到教室的大通铺,昏黄的一盏白炽灯,高高地吊在房梁上,谁也无法看书,才九点多钟,我们就躺下了。可是,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满耳“嗡嗡嗡嗡”的嘈杂声,哪里睡得着?抬头看看外面,傍晚还阴沉沉的天,此刻飘起了雪花。“不如我们爬起来,外面走走,还可以背背东西……”,“忠叔”向我提议。

爬起来走出县中学大门,沿街的店铺已全部关门,不宽的马路上,只有几片雪花在空中飘舞,几盏昏黄的路灯,如夏夜的萤火虫,在雪花中眯着眼亮着。我们朝车站方向望去,只有那里还有灯光。

我们一下子找到了去处。

“忠叔”随身带着几页薄薄的油印辅导资料,是地理历史复习提纲。见我手上一无所有,连忙扒开订书针,分给我几页。“反正现在睡不着,能看多少算多少,瞎猫碰死老鼠,说不定多少有点儿收获。”

从下午到此刻,不过短短的几个小时,“忠叔”完全没有把我当作外人,自己有复习资料,也没想奇货可居,秘不示人。我真的被他的为人感动了。

那个下午,是我把“忠叔”当作一辈子值得信赖的朋友的开端。后来,我和“忠叔”考进了同一所师范学院,一同回到镇上做高中语文老师,先后调进县城工作。我几次岗位变动,他一直坚守在教学一线,但我们依然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直到他生病住院,我多次去看他,最后送他。

“忠叔”离开我好多年了,但他一直活在我心里。他是我靠得住的一位小叔,也是一位靠得住的兄长。那年高考,我们相逢,从此命运交织,友情长存。时光流转,岁月如歌,但那份纯真的友情和共同的记忆,永远铭刻在心间,至今,回忆起那个飘雪的夜晚,仍有一股温馨在心头荡漾。

2024-07-02 5 5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468184.html 1 3 那年高考,我们相逢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