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会
《生活在别处》里有个抒情时代,这个时代在作者看来就是青春。每个人在某种意义上说,都会拥有这样一个抒情时代,在这样的时代里依照作者的说法,美好的生活永远是在别处。在我看来每个人除了拥有这样一个抒情时代以外,还拥有一个晶莹真实的冰凌时代,这个时代我解释为天真无邪的童年。
不管个人的童年生活幸福与否,但就个人而言,童年是一个生命的最初,是一张纯洁如雪的白纸。所有在那个时段里体验到的美好都会深深地影响一个人的未来生活。即使是苦难也会成长为一种向上的力量,使人坚强。
幼时,因为家庭条件的关系很少有零食吃。但在乡村的黑土地上却有着很多意想不到的美味。春天,我们可以拔遍布乡野的毛针,那些嫩嫩的“小棉絮”能嚼出丝丝甜意;夏天,沟渠边长刺的野枸杞子闪耀着明亮的橙红色,常常顾不得尖刺的锐利,张开布衣的小袋悠闲地采摘着,还总不忘给母亲留一点;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那些蒸熟的芋头番薯真可谓是人间美味;而冬天呢?我们期待着晶莹透亮的冰凌,像一个个美丽诗意的童话,滋润乡村孩童的心连着那些从平实中走来的友谊和亲情。
怀抱着一个冰凌时代真的是人生的一种幸福。
在干冷干冷的冬季清晨,在母亲粗糙又温暖的喊声中,那些充满诱惑的冰凌会绽开微笑的脸催促我们起床。乡村的柴垛上,老屋的檐角下,折断的枯树枝头……有长长的冰凌悬挂。透着淡淡的阳光,冰凌闪烁冬天清淡又温暖的光泽。我们用冻得冰冷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柴垛边长长短短的冰凌摘下来,放入口中,轻轻地吮一口,有点凉,有点淡。家里条件稍微好点的孩子还会将切得薄薄的生番薯片分给大家,就着凉丝丝的冰凌番薯的甜有了别样的滋味。
在长长的老屋廊前,坐着晒太阳的乡村人。老人们穿着藏青色的衣服,脚搁在陈旧的脚炉上,这让人想起一个更加遥远的时代。她是如何带着这个脚炉从娘家嫁到这里来,如何从一个少女变成一个母亲和一个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常常这些温暖的想象,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翔起来,回旋在柴垛边,穿梭在垂挂的冰凌间。一代又一代人就在这种回旋与往复中成长起来。孩子们穿着蓝底印花短棉袄,快乐地奔跑在乡村坚实的土地上。灵活的几个会从祖母那里要来一把很清白的大豆,一颗一颗小心翼翼地埋在脚炉的毛灰里。然后安静地端坐在墙角那些白头老人的身边,等待豆子发出清脆的爆破声,接着急急忙忙地打开盖子。哈,一颗颗豆子挺着炸破的肚子,咧嘴笑呢。孩子们伸出两个小小的手指轻轻夹起一个个憨笑的“大豆子”,再整整齐齐地将他们放在木长凳子上排队。然后一手一根细巧的冰凌一手一颗喷香的爆豆子开始细细地品尝。乡人朴实零碎的谈笑像阳光中开始融化的冰凌一样,滴答成圆润的细珠,在豆子的清香里,纯净的冰凌水连着琐碎的日子一起,轻轻地滴落……
童年的冬天就在冰凌的光泽中闪烁而过。我们记住它的似乎只是一根摇曳又闪着天真光芒的晶莹冰凌。
那个纯真的冰凌时代成为人们心中永远的珍藏和向往。珍藏是因为曾经与那个时代紧紧握手,而向往是因为内心与那个时代已经产生距离。人渐渐成长起来就会慢慢远离这个时代,身上蒙上世俗的外套,纯洁的光芒常常被掩盖其中,即使透露也是混乱中的一点。总有一天,这些光会在挣扎中爆发出来,撑破厚厚的尘埃,被一个日渐成熟的心灵读懂并惦记。
自然,这个时代已成为一个人心中的一种诸如信念一样的东西。它远远地看着你,让你心生安静。它远远地向你招手,让你时常揣着这样一个可爱的时代生活。从时空的角度来说,我们都无法回到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冰凌时代。但是从一个心灵的成长过程来说,我们完全可以让自己的心态时常保持甚至超越那样一种透明与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