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金

抱着一册《我的妈妈是精灵》走出教师办公室，我打算去阅读平台读它。午后的校园静悄悄的，空气里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忍不住深吸一口，我定势的思维里栀子花开和毕业季等同，于是这一口花香让我仿佛嗅到了氤氲的离别味道。

孩子们都在教室上课，半封闭的阅读平台上有书架，有桌椅，还有适合读书的氛围，我很喜欢它。路过六年级三班教室的时候，里面正在上道德与法治课，第二组最后一桌上没有人。

我的小皮鞋踏上阅读平台提高十公分的地板时，发出一声不重但也不足以忽视的声音，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书了。哦，他也在这里。

我在平台的西北角坐下开始读《我的妈妈是精灵》。环境舒适，故事有趣，我读得很快。读到精灵妈妈还是要离开的时候，配合着空气里栀子花香的离别氛围，我忍不住哭了。

他又抬起头来看我。我有些尴尬，为人师的包袱不允许我在学生面前流眼泪，可是离别的情节在脑子里转，栀子花的香味在鼻尖萦绕，我怎么也控制不住情绪。他不说话也不过来，就是看着我。

“你要看看这本书吗？”我问他。他从我手里接过书又坐了回去，开始翻看。

男孩有些特别，他每天来上学，但从不参与课堂，他极爱看书，每一堂本该端坐教室的课他都游荡于校园，搜罗各式各样的书来看。有过一年的时间，我是他的班主任老师，可是他从不搭理我。我在教室上课，他在校园里漫游，我们没什么交集。升了六年级后他就不在我班里了，我空课的时候在阅读平台读书倒是经常遇到他，有时候点点头，有时候还交流几句，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他，可能他也觉得重新认识了我吧。

“我妈妈也是一个精灵。”他合上书郑重跟我说，我点了点头。那一年作为他的班主任，我对他倾注了很多心血——就像对待一个特殊学生一样，我尽可能了解掌握他的信息。时常不能自控的他出生后，父亲抛妻弃子，卷了家当一走了之。我也觉得他的妈妈是精灵，她会在六一节组织家委会准备好庆祝活动，她会在期末给学校送来一叠新书，她会在朋友圈分享她和儿子的快乐周末……她和书中的那个精灵妈妈一样温柔善良，热爱生活。

“和我儿子一样，不爱看书。”我指着书中那个也不爱读书的主人公说。他眼睛亮了一下：“你告诉他妈妈喜欢书。”我听懂了，并且有些羡慕他的妈妈，孩子该有多爱她，才会因为妈妈喜欢书，所以他就花自己所有的时间来读书。“你告诉他后，弟弟一定会喜欢看的。”他似乎很担心弟弟不爱看书这件事，我摸了摸他的头，说谢谢。其实弟弟还太小，小到我告诉他妈妈喜欢书，他也不懂妈妈在说什么。

下班回家接住扑到怀里的儿子，我抱着他站在我的几排书架面前，我说弟弟你看，妈妈好喜欢书。这是妈妈小时候看的书，这是妈妈高中时候最喜欢的书，这是妈妈大学时候最喜欢的……这是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妈妈每天躺在阳台上看的书。儿子从我怀里探出身去，抓住了那一排书，一声接一声说：“妈妈，书。妈妈，书。”我拿下那些书给他挑，他一会儿翻翻《耗子大爷起晚了》，一会儿又指着《草房子》咿咿啊啊……他拿着《土狗老黑闯祸了》怎么也不肯松手，复读机似的：“妈妈，书。妈妈，书。”我干脆坐到地上和他一个高度，帮他翻书为他读起来。

我想找个机会告诉男孩，用你的方法弟弟真的看书了，不过我后来没有在阅读平台再遇到他。今天是他们的毕业典礼，结束后他特意来找我，郑重送给我一本书——《我的妈妈是精灵2》。

为人师的包袱不允许我流眼泪，可是栀子花的香味又在鼻尖萦绕，以后他再也不会在一个又一个静谧的午后陪伴我读书了吧。我下意识摸着书名这几个字，突然福至心灵，也许他也是个精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