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东湖·语丝

记忆中的老屋

□ 高敏芬

你敢信,打小住着、伴我成长的老屋竟然也是四合院?

今天“跟邓老师一起搞研究”平湖地方文化研究生班讲的是平湖乡村民居六戗屋。我家老屋正是典型的六戗屋,虽然至今已翻建过两次楼房,但小时候的老屋仍会时不时跳入我脑海。邓老师的讲解让回忆中的画面更加立体而生动起来。

我家的六戗屋,屋顶样式正是中国建筑中最高级别的庑殿顶。庑殿顶并不多见,但在我的家乡旧时却较为普遍,三开间,七路头,前头屋,左右舍间,后面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厢房,用围墙围出一个小天井,据邓老师讲这就是三合院。我们稍大一点后,我家在后面又搭了个猪棚,正好合成一个四合院。屋前一棵树冠漂亮的香樟树,再前一排是笔挺的水杉。怎么样?现在想想,也是挺有意境的。

虽然邓老师讲六戗屋的衍生类型很多,但我只见过三开间、五开间的六戗屋。至于几路头,以前我一直以为几路头就是几开间;听了讲解,才知道完全两回事。开间是宽度,路头是进深,五路头的屋进深较浅。依稀记得,某媒婆口吐莲花地说某小伙如何如何好,只不过家里的房子只有五路头,姑娘家听了一口回绝。以前我还纳闷,人家有五开间,房子已经不小了,姑娘何至于这么决绝;现在总算懂了,五路头的屋,面积小得可怜。

我家老屋大概建于我三岁时,因为记忆中没有建屋的场景,只听大人说,在造房的时候,差点没要了我的小命。为我家造房的木匠是我的本家伯伯,他专心作业,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脚边玩耍的我,突然一个什么家什划过我的脖颈,一道鲜血瞬间喷出。究竟是什么家什,我并没记住大人的讲述,但在我脑海里固执地认定是一把斧子,伯伯抡起斧子,手起斧落,落到我的脑袋时,吓了一跳,立马收手,只划破了一层皮。翻建楼房的时候,我已成家,是儿子出生的第二年,由此算来,我在老屋生活了二十六七年。

我们姐妹俩小一点的时候,和爸妈住在西厍房。东厍房是放农具、柴火的杂物间,靠北壁脚,砌有几个兔笼。我们上小学时,一放学,书包一扔,拿起胡提篮去斫草,为的是好让兔子吃饱长毛,卖掉兔毛换几个活络钱,偶尔也打个牙祭。有一年,我爸搞多种经营,在东厍房养了地鳖虫,收益如何,早已忘记。还依稀记得,有路人借宿,收拾出东厍房的一角,为陌生人打过地铺。东厍房的北侧,用砖块砌出一个猪舍,留出一个拱形洞,里面常年养着一只老母猪。每逢母猪下小猪,爸妈总是整宿不睡。早上起来,能看到他们的脸上疲惫中带着兴奋和希望。冲到猪舍一看,果然,一窝十几只小猪正吮着猪妈妈的乳头。紧挨着母猪舍的东西壁栏有两个猪窝,小猪隔棚后就养在这里。肉猪出栏时,父母总算可以松一口气。那年,还“三支”款,一个叔伯舅舅用一个蛇皮袋背着一只小猪仔来,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他爽朗的笑声我一直没忘记过,从此懂得再困难的事情都要乐观面对。

我们姐妹俩再长大一点,东厍房就整理出来给我们住了。就在厢房后面建了三间猪棚屋,正好与正屋对齐,老屋成了标准的四合院。除了加盖猪舍,老屋的部分泥土墙壁全部换上了砖块,窗户也由原来的内推式木窗全部换了木栅栏玻璃窗,老屋有了点新气象。

老屋其实不高,个高的人踮脚伸身就能够着前屋檐。那年电视剧《排球女将》风靡全国,我酷爱小鹿纯子,就把妈妈的毛线团放在尼龙袋里,挂在梁上,口里喊着“后欣纳班”,跳起来扣球。而当西厍房的梁上挂起一腿猪肉时,我知道马上要过年了,离穿新衣服、收压岁钱、买年画、吃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般过年前几天,老爸会买来猪腿,为防猫猫狗狗祸祸,扎了绑在一根横梁上,通风且卫生。平时,挂在横梁篮子里的是一些小杂碎,引不来我们的口水,勾不起我们的馋虫。

记得老屋与前面的场之间有一排阶沿石,没啥体育活动的小时候,站在场上两脚交替跳阶沿石是我的日常锻炼项目。记忆中西南角的阶沿石有段时间放了一口大缸,一到下雨,蓄满天落水。天落水烧的开水,远比用明矾沉淀的井水烧的开水好喝,甘洌清甜,不比现在的农夫山泉差。

天冷了,大太阳下的壁跟头是少时我们心头最温暖的地方。秋收后,碾了新米,煮一锅,碗头底放点猪油,滚烫的米饭盛上,再淋上点酱油,拌匀,端着饭碗坐在壁跟头晒太阳吃猪油拌饭,那份熨帖,那份满足,我打赌我们已丢失很久。

纵然丢失的事情很多很多,但总可以偶尔再回头张望一下的吧……

2023-04-05 5 5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330690.html 1 3 记忆中的老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