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东湖·语丝

​春分的燕归巢

□ 李 金

小妹带着我的小儿在风中奔跑,一个已经毕业,一个未曾入学,却偏偏让人看了情难自禁,一遍遍低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一大一小,两个原野里撒欢的身影,在周末的闲暇里抢占东风只为扬起那明媚的风筝。放眼这春分的草长莺飞,明媚的又何止他们俩呢?

春分,站在寒温的交界线将春的九十天平分,将走失长短的昼夜牵回一致。“春”是我喜欢的字眼,喜在从此寒夜短去,温暖真正来临;“分”却是人心路的难关,哪怕跨越每一次别离,是为见到众生。想起十八岁高考,鲜艳的录取通知书一到,离开故土启程求学的少年人就尝到了别离的滋味。“云水边静沐暖阳,烟波里久违的故乡,别来无恙,你在心上”,游子他乡无数个夜晚单曲循环的《燕归巢》道尽了我想表达的情思。喃喃中惦念衔春的燕想归巢,可是春分了,一候玄鸟至,故乡的燕啊,此时也已归巢;离巢的少年人啊,却只能湿了眼眶,一遍遍默念学有所成,就回乡……

《说文解字》说分,“八,别也。从八从刀,刀以分别物也。”“刀”与“八”相连,便有了强制的意味——主动分开的是“离”,被迫分开的才唤作“分”,一如年少时候离开老宅。乡下长大的孩子很少有窝在家里的日子,田间地头撒欢刨土,只有天突然暗下来,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突然就静下来、缩起来,躲在祖父母的身边,心惊胆战熬过这一桩认知里最可怕的事情。春分三候,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又是一年春分了,惊蛰时候稀稀拉拉的雷声现在密集了。只是当年那个怕极了雷雨天气的孩子搬离老宅后,似乎再也没有了对雷电的恐惧,却也让春分模糊在渐渐淡去的生活里。

江南甜口,米糕米团黏糊了舌头,软糯了吴语,奶奶轻轻柔柔说“滋牢麻貂子(粘住麻雀嘴),田里好收支”,磨粉揉面做汤团的春分庆祝活动里,也给田间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搓上颗颗滚圆的糯米团子,串了签子插在地头。粘不粘得住偷吃庄稼的小嘴巴不知道,可是春分的吃食带给鸟儿们的快乐,却是和幼年我们的雀跃一样满当。挖野菜也是儿时经历的春分习俗,长大后外出求学,哪怕点一份煎饺也要询问,荠菜馅儿的饺子是不是已经上市?记忆里深恶痛绝的荠菜,倒成了他乡求学那个少年人的心心念念,尘土的味道经历风吹日晒融进了荠菜的每一个气孔里,一定是养育它的地联结了我家乡的土,才在彼时灌满了我的乡愁。

恰逢春分,加入这场“春”的邀约,在我“分”别已久的故乡怀抱里,我也不必再端着他乡少年人的稳重,披着小妹的神奇布袋从原野的这头跑到那头,收拢满满一袋的肆意;再从原野的那头跑到这头,扎起两袋鼓鼓囊囊的兴奋——它竟将春风塑成了椅靠的样子。头顶是小妹和小儿那扬起的风筝,长长的飘尾在万里无云的蓝天里跃动,放眼这春分的草长莺飞,明媚的又何止他们俩呢?我就躺在我奔跑着收集出的春风椅靠里,看草长莺飞,看拂堤杨柳,看河对岸我的学生较着劲放得更高的风筝……

又是春分了,我和我的故乡再也不分了。

2023-03-22 5 5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326230.html 1 3 ​春分的燕归巢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