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城市·笔记

我和我老爷子的鸭脖“江湖”

■方斌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喜欢管我的父亲叫“老爷子”。我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但我小时候很喜欢看金庸的武侠小说,大抵是觉得这样称呼我父亲很“酷”,很有江湖味儿。一开始我母亲一直想纠正我的叫法,觉得这样叫把人叫老了。不过他们拗不过我,也就随我去了。到了现在,也没有改回来的念头。

因为我母亲时常加班的缘故,我和我老爷子经常会去菜市场买一只烤鸭充当晚饭的主菜。以前的百步桥菜市场有一家我老爷子时常光顾的店,而我因为在附近上学,就跟着老爷子一起去,也很熟悉。“半只烤鸭!”“要脖子!”“切大块!”每次都是一样,干净,快节奏,不啰嗦。

回到家,老爷子总会在不经意间将鸭脖捡出来吃掉,或是下饭,或是整两口啤酒下菜,或是看着报纸当个零嘴。每每等到晚饭上桌,鸭脖已经没了。剩下大块大块的鸭肉,和一个大大的鸭腿。那时候我年纪小,觉得鸭腿是一只鸭身上肉最多也应该是最好吃的部位,也不觉得鸭脖没了有什么遗憾的,甚至没注意到为什么老爷子明明喊了“要脖子”,却一块鸭脖也看不到。老爷子就这么胜我一筹,不过我觉得胜之不武。

大约是到了初中,我应该是从小商店里尝到了鸭脖,肉紧实,味道也不错。于是,之后买来的烤鸭,我都会翻找鸭脖。一开始,我一块也翻不到,这才注意到老爷子会将鸭脖悉数捡出。就这样,我跟老爷子开始争夺鸭脖,开始了不少明争暗斗。起初我只是趁吃饭前去翻找,只找到老爷子剩下的或是遗漏的一两块鸭脖。后来,我学老爷子,一到家就立刻去翻鸭脖。而老爷子也是一样,于是我们就把好好的一盘烤鸭,翻得乱七八糟,只为找到几块鸭脖。不过,我人小,在气力十足的老爷子面前,我自然占不到什么优势。有时候只能感慨,老爷子就会欺负我还小,抢不过他。

过了一阵子,我想着既然抢不过老爷子,动武不行就用脑子。我寻思了很久,我只有一个下手的时机,就是买完烤鸭回到家的路上。那段路途我坐在老爷子的电瓶车后座,我可以手持这一盒烤鸭,只要提前准备好筷子,就能肆意地大快朵颐。不过很快就失败了,一来坐在电瓶车后座也不是很稳,翻找起来很不方便;二来老爷子一直用“很危险”来制止我,不过我还是偷偷尝试了几次;三来,真的出了事故。那次是我在翻找鸭脖的时候,老爷子因为前面突然蹿出来的行人急刹车,筷子戳在我额头上,那盒烤鸭也滚落在地。所幸额头没什么大碍,也没流血,只是那晚老爷子又折回去买了一盒烤鸭。

自这事后,我发现老爷子不再跟我抢鸭脖了。但他还会把鸭脖挑拣出来,然后用牙签从鸭脖的皮肉间剔出一粒粒白色的像油脂一样的小颗粒。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鸭子的淋巴结。我跟老爷子似乎也不争不抢了,谁夹起来就谁吃。很快我步入高中,晚饭经常在学校里吃,也吃不到老爷子买的烤鸭了。再后来是大学,连早饭都没法在一起吃了。这些年的鸭脖大抵是悉数进了老爷子的肚里,没人跟他争抢也不知道寂寞不寂寞。

等到我大学毕业,在这儿落地工作之后,晚饭又经常在家里吃,又开始出现烤鸭了。但我已经忘却了争夺鸭脖,只顾着吃,也没注意到,老爷子不仅不跟我抢,而且也不怎么吃鸭脖了。到最后盘里还剩的几块鸭脖,我也不客气。

当我某天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他的脸颊跟额头的颜色愈加显得深暗,有些像烤鸭的鸭皮。他现在开始吃烤鸭身上肉较多的胸部,大抵都是一层又薄又酥脆的外皮、一块一点儿也不紧实的肉以及一块一点儿也不硬的软骨组成。此外,老爷子也不喜欢吃排骨了,更喜欢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五花肉。老爷子原来极喜欢牛肉,现在更喜欢酥软的牛腩。此后,我自然而然担起解决鸭脖的角色。现在,轮到我胜之不武了。

我跟老爷子明争暗夺,谁都知道在这小小的鸭脖“江湖”里,到底夺得了什么。

2022-06-20 5 5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240704.html 1 3 我和我老爷子的鸭脖“江湖”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