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0210413C版:

诗性的哲学散步

□ 孙英伦

诗,是实体强烈的呼吸和微微的颤抖,诗人的任务仅仅是用自己的敏感和生命之光将黑乎乎的实体照亮。

我的书架上一定少不了诗歌的集子,小时候父母规定每天要背诵古诗,一直到上了大学,陷入了现代诗的“泥沼”而无法动弹。中文系的很多同学都是狂热的诗歌爱好者,经常举办一些小型诗会,有些老师也会参与其中,有兴头时也给大家朗诵几首。当时任教中文系的崔老师最喜欢侯马,那首《93年我在前门当警察》我印象尤为深刻,会后我特地找来侯马的诗集细细尝味。原来这每一首诗里的每一个字都触到了社会的真相,内心的虚弱和不安都被摊开在明面上。每个人都会在“诗”面前暴露着自己的身体,读诗的人拿着手术刀,在自己的肉体上划着,直到鲜血涌出,筋骨暴露,细胞像脆生的泡泡一样在阳光下破裂。

我“沉迷”于现代诗的这种读法。诗读得多了,我开始写诗评;雷平阳的《祭父帖》是我尝试写评论的第一首叙事诗。

之前看到史铁生写一家照相馆,“橱窗里的新郎太严肃了,一身西服,倒像是在参加葬礼”。这句话触目惊心,死亡面相呼之欲出。初读《祭父帖》,便觉这满目的字眼像是糊了一个棺材。希腊神话里那个被惩罚的科林斯王必须无休止地将沉重巨石推向陡峭山顶,再默默地望着它滚回原地。这个动作带不来丝毫希望,而终将重复,直到生命消失殆尽的那一刻。再读《祭父帖》这种压抑的无法动弹的生就显得更突兀了。雷平阳推动着那块巨石,堵塞了呼吸的通道。这首诗读得相当艰难,无论是诗本身摹画的叙事背景还是浓烈苦涩的情感都紧紧拽着读者的衣角不让走远。

从读《祭父帖》到写诗评,我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诗人一定都是内心绚烂、聪明之极的,他们最先触摸到人世间的真相,最先感受到死亡的同时也比常人有更多的触角感知到正萌发的生机。我桌上常放着翟永明、侯马、芒克、雷平阳、迟凌云,也有茨维塔耶娃、艾米莉狄金森和叶芝。一个人的时候,读诗最好,耳边是德沃夏克的幽默曲,手上那些美好的句子全成了治愈的药。某天上课,给学生看对许渊冲老先生的采访。他说生活的每一天都可以欣赏,有时候失败有失败的美,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发现美,创造美,这个乐趣是自己的,别人给不了,也偷不走。他最喜翻译诗歌,因为“小”篇幅里面有大世界,文字的玩味纯粹而复杂,他脱口而出林徽因的《别丢掉》:“别丢掉……”只一句,就已哽咽。

这是诗的魅力,读到情深处便不能自已,平日里积攒的情愫一并迸发,老先生想说——

别丢掉,

这一把过往的深情

……

你仍要保存着那真,

一样是月明

生活不仅仅是每天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它也可以从小巷走,穿过诗歌的集子。

2021-04-13 5 5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109046.html 1 3 诗性的哲学散步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