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春燕
桃花开放的月末，随好友们出游，赴一场好多年前的约定。仲春时节，合该杏花杨柳春风，别有一番情味在里边。
去时路上没有阳光，春寒料峭中裹挟着几缕淡淡的油菜花馨香。及至靠近富阳一带，沿途溪水涓涓，声声入耳。现在不是涨潮的季节，所以不至浩荡，没有兵临城下的万丈气势，却清丽婉约细水流长。车还在公路上飞奔，离山很近，却怎么也看不清它的真模样，直觉静默山色在我的眼皮底下欢欣对舞，山高天远，浑然一体。在这里我想不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浩渺境界，也没有“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唯美曼妙，却让我想起水墨山水的妙处，留白和着墨不正是这样的相映成趣的吗？
到的第一站是龙门古镇。传说这是当年东吴大帝孙权的故里。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这里人才辈出，也一直是孙氏一族的繁荣之地。重重叠叠的记忆如眼前横亘的山脉一样绵长无尽。当年，东汉名士严子陵游历至此，观山势异常便赞叹道：“此地山清水秀，胜似吕梁龙门。”“龙门”由此而来，经过三国东吴大帝孙权家族后裔一代又一代的的励精图治，历经千年，已成为江南最闪亮的一张地理文化名片。去之前的路上，我想着也许在街前行走时，会不时地有当地人眉飞色舞地晾晒起自己祖宗的那些故事（据说龙门90%以上的人都姓孙）。及至近前，才知那些故事其实已离我很远很远。当我们兜兜转转行走于吴越的小城里巷，悉心寻觅属于那个时代的蛛丝马迹，皆是徒劳。街上浸透了岁月的鹅卵石静默地泛着温婉的光亮，两旁的店铺扬着仿古的招牌，小店里的光线都很暗淡，旧式的算盘、盛满糖果的玻璃瓶，都搁在高大厚实的老式木制柜台上……感觉一切都古朴得刻意。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处，光滑冰凉的条石上，遇上三五位瘦削的老人，神情散淡地坐在一起闲话家常，慈祥平静的脸上我仿佛觅到了时代更迭后的云淡风清。那是历经千年的百转千回之后，沉淀到血液里的一种恬淡气质吧。
信步于古镇之中，只见屋舍房廊相连，长街曲巷相通。据说这里曾是个迷阵，一不小心便会迷失其中，唯有一线溪水蜿蜒始终，可以引领你走出这个迷阵。所以这一路，颇为留心，侧耳细听，这水潺潺的声响，心想着设计建造这处所的人的智慧啊，就像这一线流水，源源不断，绵延无尽。在某处深巷之中，见到两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在自家门口闲闲地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老爷爷从里屋端出个凳子，随后轻轻地附在老太太耳边嘟哝了一句，老奶奶的布满褶皱的脸上顿时绽成一朵花，颤颤巍巍地坐下了。然后老爷爷也紧挨着坐下。我的心里顿时填了满满的阳光，举眉齐案的故事几千年前就发生过了，可是在这古镇的深深院落里，演绎着这样的场景，何等真实、妥帖、温馨啊。这不正是“醉里吴音相媚好“么？
……
这次出游一路赏景游花，颇为闲适。唯一的冒险便是吃过中饭以后的爬山。上山的最后一段，路险难行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的，原本对这次出行是抱定了“腐败”的宗旨的，以为只是一次观光游。及至行至第二个水电站以后，便对这里的山高陡险有了初步的领受。这段路尚算不得人间极品，只是走的人少了，一切尚未成形，需要自己摸索着走将过去。所以这一路走得颇有情味，乱石在脚下“咕禄咕噜”地滚动着。脚踩在乱石堆上，旁边便是绝壁深渊，一不小心真会有栽倒下去的可能。
也许是因为比想象中艰险了一点，所以觉得山路远得好像永远都爬不到尽头似的，颇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困惑。但娇娆的是沿途的景致。这是一座尚未开发成旅游景点的山，所以这一路，鲜有路人问津，感觉自己是那武陵渔人，千里迢迢地前往心之所向的桃花源。内心时而困顿时而明朗，全在乎山水之间也。
这一路上总能见到几丛水色青碧的泉水，从石头缝里股股渗出，伴随着细沙轻轻柔柔地从脚底流过，不知其来处，也不知其将去往何处，只爱这渊源流长，一时感慨：这江南的山里，让人有着满满十二分的艳羡。掬起一捧水，竟能闪烁着太阳的光芒，甚至还有阳光的暖意，感觉是整个太阳跃入掌心，可爱得让人心跳……
第三个水电站过后，已基本没了路。在一处泉水处，大家小憩，望望山顶几乎还远在天边，再看看山沿的旁边也似乎看不到路，好像山道就此悄然隐去。一群人脚步沉重得好像再也挪不开半步似的，都有些迷茫，也有些发怔，不知该何去何从。有人提议：下山吧。山已爬了近三个小时了，暮色很快四合，此时知难而退不失为最明智的选择。我坐在山沿的一方岩石上，准备等大部队跟上来的时候再一起往上。我们这些人中，只有天蓝一个人已经逆流而上了。正当很多人欲放弃的时候，她在上面出现了，原来龙门瀑布距离我们不过五米的距离！我们摸着乱石堆，在疑似无路的山间摸索着到达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龙门瀑布。仅仅只是差五米，我险些见不到它！
我望见龙门瀑布在群山环绕之中奔泻而下，白浪翻飞，在我们的头顶肆意地喧腾。这段几十米的瀑布，是秘而不宣的，那是我从没亲临过的一种气势磅礴。那一刻，翻山越岭的奔波，艰难险阻的困顿，一切都有了价值。仿佛我们于峰回路转之间的兜转与逗留，只为了到此来看它。而它，既给了我们惊叹，也给了我们一种昭示：世间种种都是这样，徜若你肯予以其耐心，得到的回报便远大于惊喜！
下山的时候，日移西山头，同行的朱朱说想上去见见盛开在山顶的映山红。据说这座山的山顶正盛开着这种花，而且触目皆是，春日里，那会是怎样肆意、繁华与惊艳啊。但时间已不允许，且山路迢迢，还是留待下次吧。那样的地方，值得一来再来，尤其，是在桃花盛开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