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东梅
山里的野生海棠开了。它是独立在许多棵大树之间的一株娇怯小树,枝条应境而生,难免有些散漫,没有城里人家培养的那样枝繁叶茂,雍容福泰,但背衬着荒荒的林木,仍是颇令人惊艳。这是木本的海棠,据说可长到一层楼高,一般称它为西府海棠,盛产在四川西部,和我小时在书中看到的,说叶子像一张中国地图的草本秋海棠,迥然不同。
每次看这株海棠时,就不由得想起,苏东坡谪居黄州时,在定惠院东的小山上发现一株海棠,不胜欣喜,这本是属于他家乡的海棠花树。但它也和苏东坡一样,流落异乡,当地土人不知它的珍贵,于是引起了苏轼的自伤身世,便作长诗以咏叹,满纸是那种相怜相惜的感伤:“……只有名花苦幽独……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忽逢绝艳照衰朽,叹息无言揩病目。陋邦何处得此花,无乃好事移西蜀……天涯流落俱可念,为饮一樽歌此曲……”并且,“每岁开时,必为置酒”。
后来他真的为花置酒,并写成一首咏海棠的诗——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对海棠爱之看之不足的情感表露无遗。
宋人爱海棠者,大有人在。陆放翁就说得更直白——
为爱名花抵死狂,只愁风日损红芳。
绿章夜奏通明殿,乞借春阴护海棠。
苏陆两位,一个要高烧银烛,一个要借春阴维护,可说都是痴心爱花人。
我也喜欢陈与义的《春寒》诗——
二月巴陵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他道出了对海棠的怜爱,并赞美它犹胜过自己,能耐春寒。比之前面两位诗人的一意呵护,又说出了海棠经雨的另一种美。
杨万里则因为官在外,说“予去年正月离家之官,盖两年不见海棠矣”,而有《春晴怀故园海棠》之诗:“故园今日海棠开,梦入江西锦绣堆……”故园海棠看不到,只能“寤寐求之”,依依怀念了。
多年前我种过一棵海棠,但可能缺少技术,种了多年,它一直枝叶稀疏,每季开花也只两三朵。可是多年来,它那两三朵花、几片叶子的脆弱身影,却好像拂之不去,每到花季就时时浮上我心头。故而,也颇能了解上述诗人们对此花的眷恋。
发现这株野生海棠,真有天外飞来之喜,圆了我要株海棠的愿望。而且,得来全不费工夫,除了帮它解除一些缠身的藤蔓,砍了两株旁边的小杂树,给它多一点伸展的空间之外,别的都不必做,它就年年报我以明眸浅笑。
我虽也远居异乡,但身世不同,没有苏东坡对海棠那么复杂的心情,也没有“每岁开时,必为置酒”的雅兴,更写不出像他那样的诗。我只有在花季时,带瓶水,到花下盘桓,共享春光,诉诉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