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沈括游览东湖后曾留下“犹喜乱花时入眼，可能万事顿忘情”等诗句，足可想见东湖的魅力。

平湖地处江南水乡腹地，温润氤氲，富贵风流，历代名士辈出，文人云集，是个宜居、雅居、乐居的好地方。境内有东湖景区、莫氏庄园、九龙山国家森林公园等风景名胜或人文古迹，身居平湖，可观湖眺海，寻芳觅菲，畅游水乡胜景，遍悦江南春秋。

平湖诸多物事和景观中，东湖堪称最美。东湖位于城区东部，原为陆地，东汉顺帝永建二年（公元127年）地表塌陷成湖，名为当湖，东晋隆安五年（公元401年）改名为东武湖，又称东湖，民间也称鹦鹉湖、鹉湖，现多以“东湖”来指称这一片广袤的水域。

东湖景区风景优美，独具江南水乡韵味，现有“南村书堆”、“含珠凝晖”、“鹉湖春色”、“九龙戏珠”、“西浦鱼罾”、“北原牧唱”、“案山晓翠”、“塔影垂虹”等“东湖八景”。历代以来，名人雅士往来游玩，多聚集于此，或吟诗作画，或挥毫泼墨，谈笑间，留下诸多诗文、轶事，为之增添了人文之底蕴。宋代鲁宗道、沈括，明代李东阳、沈懋嘉、董其昌、冯敏效，清代朱彝尊、张云锦、高士奇、高廷梅等名家巨宦都曾流连于此，留下了数百篇脍炙人口的歌咏东湖美景的诗文。

当下的东湖景区是集休闲、观光、文化、运动和度假于一体的江南水乡休闲文化胜地，馆阁云集，名居荟萃，各种各样的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日渐完美地成为了平湖这个江南古县的发展动力之源泉。

据记载，明代茶陵诗派首领李东阳应邀来平湖玩赏，感慨于东湖之大美景色，写下了《平湖十咏》，因而也就有了“东湖十景”的美誉。李东阳笔下的“东湖十景”是“鹉湖春色”、“案山晓翠”、“三寺雨钟”、“六桥晴市”、“东田社鼓”、“西浦鱼罾”、“南村书堆”、“北原牧唱”、“霍氏行祠”和“鲁公古墓”。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发展，明清时期的“东湖十景”与当下重构的“东湖八景”有所差异，两相比较，名称不变的是“鹉湖春色”、“案山晓翠”、“西浦鱼罾”、“南村书堆”、“北原牧唱”等五景。

那么，就让我们重回明清诗人李东阳、沈懋嘉、高廷梅等人的“东湖十景”歌咏诗词，对“鹉湖春色”、“案山晓翠”等五景分别进行阐述，并就其背后的故事做些探究，以期拨开历史的迷雾，在水云幽深处探究东湖景区古已有之的迷人魅力。

鹉湖春色：鹦鹉洲前草自青

“鹉湖春色”堪为东湖美景之首，泛指东湖春和景明之胜景。鹉湖即东湖。春天里的东湖，景色娇美，尤其是风和日丽、花草烂漫、杨柳依依之时，景色煞是迷人，一湖春色、几叶扁舟、画船往来、琴箫相妍，尽显江南水乡之风韵，阅之倾心，览之忘归。

对此美景，李东阳在《鹉湖春色》一诗中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春来鹉湖绿，春去鹉湖深。

清波带碧草，幽鸟啼芳林。

春天一来一去间，鹉湖由“绿”及“深”，清波、碧草相继而生，鸟变幽、林生芳，诸多物象因春而生、而变，东湖亦因此生机勃勃，充满青春之朝气。

读至此，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王安石的名句“春风又绿江南岸”，而李东阳《鹉湖春色》中的一个“绿”字诠释了东湖的大好春色，一个“深”字又将人的思绪引向色彩斑斓的春天深处，带人探寻那久远之处的荡人心魄的丽质天成之美景。难怪在诗的末尾，李东阳又情不自禁地说：“宁独知春来与春去，长在鹉湖湖上住。”

如能常住东湖之春，是李东阳之福气，更是平湖人之福气。但春来总要春往，四季更接乃万古不变之真理，莫要惜春将去，抓住时机，美美地欣赏、吸纳东湖之大好春色吧！对此，沈懋嘉看得非常开，他在叙写鹉湖春色时，忘情地写道“问郎可似东湖上，小小春沙好踏青”，三言两语间道出了他曾多次踏青东湖，饱览东湖之大好春景的往事。

只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春总是要过去的，尽管“鹦鹉洲前草自青”，尽管“春水绿波似南浦”，游子、情郎还是要为建功立业、走马封侯而奔波游走、远赴他乡，孤处江南一隅者如娇美之东湖、婉约之女子也就只能在心中暗暗期盼“愿郎休作别离人”了。

来也罢，走也罢，暂住也罢，长留也罢，不管你的境遇如何、心态如何，东湖仍然会在每年的三四月间一如既往地踏着春天的步子由绿变深，春水绿波、青草芳菲，尽显风流。

案山晓翠：山青气漫开爽旦

“案山晓翠”是东湖诸美景中最富有诗意的，即使不看其绝美的风景状貌，仅观“案山晓翠”四字就令人浮想联翩，禁不住心里发痒，很想一睹为快。案山位于东湖以东，六里塘以南，宝塔桥以北，因其山形类似几案，故就其形命其名为“案山”。细观案山整体风貌，“案山”一名确是实至名归。

现在的“案山晓翠”是东湖景区较为大型的综合型休闲娱乐场所，汇集明清时期“东湖十景”中的“案山晓翠”、“东田社鼓”和“六桥晴市”之精华于一身，主要景点有“东田社鼓”戏台、竹林水径、风铃广场、观水长堤、音乐喷泉等。平常时节就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到了节庆假日或举办大型活动的时候，则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李东阳《案山晓翠》一诗云——

远山青，青玉案，

气漫漫开爽旦。

君不见乐游原上易黄昏，

夕阳虽好空断魂。

在这首诗中，诗人看到的案山影影绰绰、葱葱茏茏，远远看去好似一架青玉做成的几案，在晓雾渐渐散去时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然而，写至此，诗人笔锋一转，突然写道“君不见乐游原上易黄昏，夕阳虽好空断魂”，乐游原是唐人的嬉戏游玩胜地，诗人以乐游原来比照案山，赞叹与惋惜之情尽在其中。

沈懋嘉与高廷梅各有竹枝词《案山晓翠》，一写濛濛晓翠中湿鞋登山，一写残月将尽时乘舟望山，两首诗角度不同，所观所感也不尽相同。沈诗取景近，写出了弄珠楼下东湖九派江河的婉约气势，“从头一望珠楼好，港口条条戏九龙”；高诗取景远，从杭州湾畔的九龙山起笔叙写东湖畔案山的清脆和细腻，“九峰遥作海边屏，只剩案山湖上青”。两首诗都写到了与案山有关的“九”字，一是“九龙”，即汇入东湖的九条河流，一写“九峰”，即九龙山的九座山峰，让数“九”与案山结下了不解之缘。

案山晓翠，晓来谁染芳林醉，登此山也，可见金平湖大地湖海相连，山河相依，令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如今，平湖当地诗人组成了一个叫做“案山诗社”的民间文学社团，想必也是想借助于案山晓翠的自然灵力，将案山中集聚的诗意挖掘并发散吧！

西浦鱼罾：临流茅屋尽渔家

“西浦鱼罾”是明清时期的“东湖十景”之一，主要展现东湖流域的平湖渔民生活。现在的“西浦鱼罾”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繁忙和劳碌，但仍保留了原汁原味的渔民生活气息。鱼罾是一种用竹子支撑的方形的捕鱼网，分为提罾网、扳罾网、塘罾网等多种。用“鱼罾”来为景点命名，既有入口即香的浓郁的乡土文化韵味，又体现出了江南水乡生活的独特之处，还能写出渔民生活劳作的艰辛以及收获之后的喜悦，可谓颇得其妙。

东湖之中有三洲，一是鹦鹉洲，二是大瀛洲，三是小瀛洲。它们如鼎之三足，特色鲜明，各据其胜，既能增加东湖的靓丽风采，又能为往来渔民提供劳作及休息场所，士庶皆宜，各取所需，深得当地渔民喜爱，也为历代文人雅士所称颂。

李东阳在《西浦鱼罾》中说——

农家住西浦，儿童织罾罟。

岸阔秋水深，湖上鱼虾贱如土。

待我他时归挂罾，功成自买扁舟去。

诗中描述了西浦农家儿童织罾罟、捕鱼虾的场景，跃然纸上的是当时渔民劳动的喜悦和生活的富足。于是，诗人也兴奋起来了，他借过渔家的挂罾，亲自体验了一把捕鱼的乐趣。不仅如此，诗人还兴奋地喊道：“待我他时归挂罾，功成自买扁舟去。”此中亦可见诗人李东阳的真性情和江南水乡生活的安逸自得。

沈懋嘉的《西浦鱼罾》描述了西浦渔民的生活和劳作，这里有十里清波、水深风凉的宽阔湖面，有种类齐全、功能齐备的鱼床蟹簖，当遇良辰佳景，常年在此劳作的渔家阿哥也情不自禁地多喝了几杯，朦朦胧胧中趁着酒劲做了一回“自挂蓑衣晒夕阳”的闲散之人。

高廷梅的同名竹枝词《西浦鱼罾》前两句“晒出鱼罾日已斜，临流茅屋尽渔家”，从整体上写了西浦风貌及西浦渔家的繁忙生活，后两句“侬划短桨过西浦，一曲清溪如若耶”，从细微之处描述出了西浦美景的清丽和婉约，就像西施当年生活的若耶溪那样。

东湖之西浦，历来为渔舟停泊之处，罾罟密布、鱼虾丰盛，虽无惊世骇俗之奇观，却有日出东方、影落寒潭之不寻常景致，可谓“清泠水木，阴幽风景”。“西浦鱼罾”，承载了平湖渔民的繁衍生息，也承载了平湖文化的水乡特质。

南村书堆：南村书声声满家

“南村书堆”是一座环湖构建的独立园林，是东湖景区中最具古典风韵、最有欣赏价值、也最耐人寻味的景点。“南村书堆”景区滨湖长240米，占地25亩，景区入口处有一石坊上挂“南村书堆”匾额，两侧柱联摘自弄珠楼楹联，上联“胜地自多名俊彦”，下联“他乡无此好湖山”。

“南村书堆”闻名已久，平湖建县之前就已有记载。元代至正年间，有个别号南村的平湖人张纮，他喜好读书、藏书，家存图书万卷有余。为了更好地读书、赏景和讲学，他在东湖西岸聚土成丘、筑园造林，又以其声望和学问招徕八方名士前来讲学谈艺，因而名声大噪，此地亦因此得名为“南村书堆”。

李东阳《南村书堆》诗曰——

南村书屋书满车，

南村书声声满家。

读书不作村学究，

身为郎官印如斗。

如今只合称书乡，

不独书堆人姓张。

此诗不但写了“读书不作村学究，身为郎官印如斗”的张纮在“南村书堆”历史上的开创之功，还用“南村书屋书满车，南村书声声满家”，写出了“南村书堆”的兴盛，更为重要的是，诗人直呼平湖为书乡，用“不独书堆人姓张”一句写出了平湖自古读书风气之盛，读书人不唯张家，读书的地方也不单单是“南村书堆”一地。

沈懋嘉在其竹枝词《南村书堆》中也提到了“南村书堆”当年的盛况，他说——

张家堆上屋层层，

闻说当年万卷称。

扇扇碧纱窗影乱，

为郎深夜剪书灯。

然而，世事难料，时过境迁，“南村书堆”至清代中后期就逐渐衰落了，这从高廷梅的同名竹枝词《南村书堆》中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高诗云——

书堆遗迹已荒凉，

闻说读书人姓张，

欲向南村买屋住，

愿郎书味也深长。

人去楼空，墙断垣残，读书胜景已然不再，只留下一些美好的往事让人回味了。

二十一世纪初，新的“南村书堆”景区建成开放，其主要景点为仿旧如旧的“九峰一览楼”，楼的两侧为游廊、茶室和书屋等，其中文澜斋、书香斋、格物堂、清漪堂、碧澜榭、凝香草堂等颇具古典韵味的园林建筑重现了昔日书乡之盛。

如今，每逢晴好之日，琅琅读书声又出现在了“南村书堆”，笔者也曾与三五友人共聚南村书堆茶室，谈文论道，虽与张纮当年景象相去甚远，却也体味到了临湖观书、凭栏吹弹的极大乐趣。读书之乐乐在其中，不必与外人道也。

北原牧唱：牧儿唱歌牛载归

“北原牧唱”位于东湖东岸，景区内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有砖石竹木之建筑，有根深叶茂之密林，有平坦整齐之草坪，随着湖风阵阵，更有牧笛声声，是东湖景区内一座独具江南水乡田园特色的绿色生态园林。

李东阳在其《北原牧笛》中为我们描绘了一派恬淡安逸的田园景象——

北原草青牛正肥，

牧儿唱歌牛载归。

儿家在原牛在坂，

歌声渐低人更远。

好一幅清新丽人的牧牛图，难怪诗人会赞叹道：“山苍茫，水清浅。”山水之际，牧牛吹笛，或苍茫，或清浅，人生诸多意味或许就在这可说与不可说之中了。

沈懋嘉的《北原牧唱》写的是看遍城市繁华与忙碌，便思归田园——

世事无端去似梭，

东城西市看忙多。

不若牧儿北原上，

夕阳林外唱山歌。

不用过多的解释，想必世人皆知其意。而高廷梅的《北原牧唱》则是从插秧入手，写了农人的“忙煞”与牧童的“随意山歌唱，唱罢山歌牛背眠”。两相比较，写出了人生不同年龄段的生活，童年之美与壮年之苦尽在其中。

“北原牧唱”，唱出的是童年的欢乐和纯真，听到的是儿时的无忧无虑和自由自在，吹笛之人不一定在意，听笛之人却由那或近或远、或高或低的乐声中听出了人生诸多不如意之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恰如“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个中滋味，只能让亲历者自个儿去体会了。然而，每个来此者所看到的田园风光却是相同的，也许，童年是人一生的梦魂牵绕，田园是整个人类的心灵家园。

读罢李东阳、沈懋嘉和高廷梅等人歌颂东湖美景的诗词，顿觉对曾多次前往游玩和观赏的东湖景区诸多风景名胜与人文古迹又有了新的感悟。“鹉湖春色”、“案山晓翠”、“西浦鱼罾”、“南村书堆”和“北原牧唱”等古已有之的景点各不相同，各具特色。“鹉湖春色”寓意深邃、重在意会，“案山晓翠”登山观湖、胜在自然，“西浦鱼罾”乃渔家之乐、水韵绵柔，“南村书堆”书香悠远、愈久弥香，“北原牧唱”显田园风光、野趣盎然，其中，既有美不胜收之自然风光，又有底蕴深厚之人文景观，互相辉映，互相衬托，把今日之东湖景区构造为一个深具江南水乡文化特色的美之所在。

宋代沈括游览东湖后曾留下“犹喜乱花时入眼，可能万事顿忘情”等诗句，当乱花入眼之时，万事皆已忘情，唯有闭上眼睛，深处其中，深味其美。

美哉，东湖！

■ 张 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