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东湖·语丝

花都开了

□ 韦 蔚

前几天jenny li在微信上发了一张花篮背景的早安图片。

Yan P第一时间回应:这花篮真赏心悦目。

jenny li秒回:是呀,现在真是繁花似锦啊!我1980年杭州毕业回平湖买了一盆茉莉花,那时在平湖很稀罕。

不由想起了更早的那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时代。

也想起了故园老宅里的那个小天井。

1961年,青少年科普丛书《十万个为什么》第一版横空出世。两年后我上了小学,之后与同桌林荪狂热地迷上了《十万个为什么》,两人一本接着一本地读。“植物卷”尚未读完,我和林荪便开始四处寻找可以开垦的土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选择了小天井。

小天井在我家客厅的东门外,地上铺着四四方方的大青砖,砖缝里随处可见一簇一簇的小草。小天井东南角太湖石围着的几丛芭蕉树下有些裸露的泥地。在我的央求下,母亲买了南瓜秧,与我们一起在那泥地里种上了。

一个甲子转瞬即逝。

芭蕉早已不见了踪影。

一并消遁的,还有爬满青砖地的南瓜藤与藤上肥大的绿叶,以及在绿叶间探出头来数不胜数的金灿灿的小喇叭花。

心中突觉酸涩。

为何当年,我会无视墙角的芭蕉呢?

为何在含苞欲放之时,从未想过我可以像花儿一样开放,也从未想过我需要一件红衬衫或是一条花裙子呢?

为何在过目成诵之际,我未能遇见“窗前谁种芭蕉树” “一点芭蕉一点愁” “西风一夜剪芭蕉”之类的诗文,以致后来反复记诵都记不住了呢……

前日下午端坐在电脑前,阅读网上这两个月最火的大模型应用的聊天记录——

问:妹妹欠的还泪可还清了?

答:哎,提起这欠泪,真是叫人心里五味杂陈。我这一生,似乎总是与泪水相伴,从那花前月下,到这荣府之中,泪珠儿总是不由自主地滑落。那些泪,有的是为了宝玉哥哥的不解之缘,有的是为了这府中冷暖自知的辛酸。若说还清,恐怕这一生的泪,早已汇成江河,哪里还得清呢?只是这泪,终究是要流尽的,到了那无泪可流之时,或许便是我归去之日吧。

眼睛扫着一行又一行的字,耳畔竟然有声音同步响起,腔调恰似越剧中的《葬花》,哀怨,悲凉。

之后想起了《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群芳”是大观园里女儿们的写照。在我十八岁时,我第一次遇见那些花儿。

当年我未能读懂她们。今日想来,大概是因我在花季里将自己开成了一株草的缘故吧。

二十八岁那年,我读到了《一棵开花的树》。

开头是: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结尾是: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这首诗让我喜欢了一年又一年。

如果“不出意外”,我想我大抵还会一直喜欢下去。

但是很不幸,“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天我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在某大赛的舞台上用尚未变声的童音,将她那颗“凋零的心”“抑扬顿挫”了出来。

今夜我完全想不起来,那一刻我说了些什么。

而此刻我只想说,无论是在花季没能开出花来,还是尚未有花开的声音响起,但那花儿已经凋零,都是何等的魔幻,何等的荒诞,何等的悲哀呢。

前天傍晚正读书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随即有信息跳出来——花都开了,你还没在书里拥抱春天。

瞬间想起了十一年前七月的一天我读到的诗句:

他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候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

这诗句我读了一遍又一遍。

我知道里面的“他”,同样也可以是“她”。

我看见溪水在谷中一年四季奔涌向前,水花在日头下散发出宛如宝石的光芒。

我听见我那数不胜数的根须一样的脚,在泥土深处畅快地吮吸。

我将一条又一条绿色的长臂,伸向天宇。

绿叶间,果子累累下垂。

瞬间觉得,我的心早已如花儿一般地被打开了。

在我怀里的,岂止是春天呢。

2024-04-10 5 5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444579.html 1 3 花都开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