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在他那个时代的文化发展和文明行进过程中,是一个重要存在,充任着传承、开拓创新和启蒙者的角色。对他的研究,也已成为一种文化现象,吸引愈来愈多的人去关注和思考。近年来,随着李叔同研究的不断深入,许多以前未为人知的李叔同史料和文献,在今人的探索和发掘中,渐被发现,为研究添新视野。现将笔者新见的、《弘一大师全集》不曾收录的、李叔同晚清民初艺事文墨的一些资料示诸于众,拾遗补阙,以供来者宣传和研究之用。
一、《汉甘林瓦砚题辞》
从津门南下申江后的李叔同,凭借着自己融贯旧学新知的艺文底气,激扬文字,广结同好,很快就融入了沪上文化圈,活跃其中。入城南文社,举书画公会,并在诸多主流报媒上显山露水,二十文章惊海内。《中外日报》连续数十期刊登《后起之秀》绍介其润例,李叔同参与值课诗钟、名砚征题、诗文唱和、书画交往、歌赋序跋等艺文交谊消息种种,亦屡见《游戏报》《时报》《春江花月报》《苏报》等报端。1899年李叔同在上海购得纪晓岚所藏汉代甘林瓦砚,视如珍宝,1899年10月24日《游戏报》“海上文社告白”上就有他以醿纨阁主人之署名发布之告白,以“汉甘林汉瓦”为题,广征海内外名士为名砚作题,且拟将所集之文字结集刊印。
此砚取自汉陕西淳化汉武帝甘泉宫之瓦当制成,圆形,砚背有“甘林”二字小篆,砚有铭文:“余与石庵(刘墉)皆好蓄砚,每互相赠送,亦互相攘夺,虽至爱,不能不割,然彼此均恬不为意也。太平卿相不以声色货利相矜,而惟以此事为笑乐,殆亦后来之佳与。嘉庆甲子(1804)五月十日晓岚记,时年八十有一。”味其文意可知,此砚系清纪晓岚所藏,依铭文所署,应在纪晓岚离世前一年所记。纪晓岚嗜砚如痴,一生阅砚无数,藏砚为欢,且好喜铭文记其趣,其斋名亦美其名曰“九十九砚斋”,有《阅微草堂砚谱》存世,李叔同所得此砚之砚文亦收录其中。关于为此方纪晓岚旧藏名砚广征题辞之事,李叔同当时在沪上致函天津的徐耀廷,谈及一二,此札原件现藏天津博物馆。引录如下:
耀廷五哥仁大人足下:
久违雅教,抱歉无地。近谂履祉安燕,阖第吉祥。定符鄙祝。呈去静岩先生册页五册,望哂收。想吾哥博雅好古,谅不至以之覆瓿也。今冬仍拟出《瓦研题辞》一书,印成当再奉鉴。印谱之事,工程繁琐,今年想又不能凑成矣。然至迟约在明春,当定出书。至於盖印图章一事,尤须寄津求执事代办。缘沪地实无其人。至其详细,俟斟酌妥善,当再奉闻。此颂
升祺
小弟惜霜拜白
此上两印皆弟近日新刻者。又啟。
视察当下李叔同资料种种,对李叔同当时集邀文人墨客,为新得纪晓岚旧藏瓦砚题辞和编辑《汉甘林瓦砚题辞》一书之时事脉络皆甚清晰,然对于《汉甘林瓦砚题辞》一书之内容面貌,除了书封、扉页及上卷首页有影印流传外,其他乏人有知,原版书籍更是查之难得。2015年,笔者在资料查找时有幸得见孤本。在此,与大家一起分享。
《汉甘林瓦砚题辞》分上、下两卷,共一册。扉页是李叔同义兄袁希濂的书题《汉甘林瓦砚题辞》,署款“潄筒如弟索书 江东小懒”;后页是李叔同手书“己亥十月 李庐校印”,并划线框之;下一页是李叔同义兄许幻园的夫人八红楼主宋贞为砚拓书题《汉甘林瓦砚图》,后页是李叔同手书“己亥十月景印”,亦以线竖框之;再下一页的两面,分别是甘林瓦当和砚铭的拓印图。从题字所书,可知此册于1899年农历十月刊行。
汉甘林瓦砚题辞卷上和卷下正文内容之首页皆署名“醿纨阁主李成蹊编辑”。题辞中收录的第一篇是《甘林汉瓦歌》,作者拜洪堂主人先是对“甘林”两字之名作详细考释,继而再作赞语颂辞,歌以系之。当然,李叔同的好友亦不乏参与者。李叔同天涯五友之义兄许幻园以效五、六、七言三体,奉上《甘林瓦砚铭》:“端方其美品,厚重其盛德。策尔之功勋,封之以即墨。”“不异松皮斑剥,何殊粟玉崟嵚。闻道盛唐元伯,与君同族同音。”“蓉溪采璞已千年,继起多公韵事传。从此甘林垂不朽,温奇鹅眼可成钱。”许幻园夫人宋贞亦以《汉瓦砚铭》应之:“石君石君汉炼精,勤中能虚外尤文。愿学维翰将汝铸,休学君苗将汝焚。”
应征题辞中不乏李叔同的天津旧朋文友。曾为李叔同镌石之津门印友李澂浠应以《汉甘林瓦砚歌》:“在秦有宫名林光,九嵕环列居云阳。汉家侈奢踵秦旧,三百余里大园囿。所容千乘与万骑,春秋射猎於其地。离宫七十殚民力,一瓦於今尚难得。叔桐是年客沪上,数月以来时怅望。天涯远隔心何求,豪杰思逞志弥壮。忽闻购一甘林瓦,嗜古成癖真大雅。此砚曾属纪文达,拓来字迹神潇洒。铭词强半犹可识,似云夺自刘相国。太平卿相仅如斯,货利不重足垂则。此瓦为砚何时改,甘泉上林今宛在。急欲访君饱我目,恨无两翼超沧海。君日玩砚中心悦,我不见砚中心热。不见此砚亦何妨,二千年上苍生血。”1902年与严修等一起创建民立第一小学堂的天津王春瀛也以《纪文达甘林瓦砚歌》响应之:“赵子之徒李叔同,海上遗来双秋鸿。甘林古瓦孰手拓,茧纸莹白垂露工。石云尚书老好事,细刻铭字如雕虫。我近献陵比邹鲁,风流文采夙知公。乾隆天子以九有,诏开文学昌宗风。手绾天禄十三载,导江决汉群朝宗。此瓦著墨光烂发,日日对公东观东。今我见之发远想,汉家元狩西破戎。阊阖沉沉照庭燎,会见天骄朝汉宫。”李叔同早年在天津时的少小好友、1905年出任天津官立模范两等小学堂校长的刘竹生得闻征题,遂以《甘林瓦砚歌》寄之:“甘泉壮丽俯云阳,故宫开拓秦林光。西汉书家惜无考,渊源斯邈笔老苍。汾阴鼎没铜仙泣,剩有残瓦经风霜。后来篆法失古意,魏之铜雀齐香姜。河间尚书媕苍雅,研坟索典凌班扬。四库书成纂总目,三千年事蔚文章。当日词坛炳麟凤,苏齐金石相颉颃。芝英鹤头辨奇字,超轶魏晋追夏商。诸城相国有同调,砚材不取端溪良。想见名流风骨峻,扫除俗好如粃糠。芳躅清风久阒寂,铭辞完整松煤香。叔同先生矜创获,剡笺手拓锦绨装。君莫徒珍倒薤体,英雄磨尽心激昂。他年待草讨夷檄,捷书一夜陈庙堂。”体会辞句中“拓来字迹神潇洒,铭词强半犹可识”“甘林古瓦孰手拓,茧纸莹白垂露工”“叔同先生矜创获,剡笺手拓锦绨装”诸句文意,可知李叔同获此甘林瓦砚后,曾手拓多纸广赠至交友朋,随喜分享,以求题辞应征。
文友剑心簃主人则以《汉甘林瓦砚四绝句》相呈,笔者曾在黄山书社2013年9月出版的《徐兆玮日记》(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文献丛刊)中,1898年农历十月廿二日之《玉钩集》记事,看到徐兆玮曾提到过李伯元和这个剑心簃主人;1899年12月《游戏报》海上文社第六期“诗钟”中,获特等的也是剑心簃主人。可见,此人其时在沪上亦活跃。还有孔子七十二弟子中“十大贤人”之一言偃的81世孙言敦源亦题诗二章《题甘林瓦砚诗二章旧藏纪文达家》:“旧坑侈述端州溪,此物渊源出汉西。流转千叶靡繇稽,河间宗伯留标题。网罗文献世亦寡,访古钩沉希大雅。草堂阅微且荒野,何况卯金无片瓦。”“未央故制混鱼目,子云词赋空三复。堕甓飘蘦归贩鬻,校书曾佐青藜读。土花墨彩相新鲜,中兴上溯乾嘉年。四库不开有遗贤,欷歔濡笔和煤研。”
享名其时的茂苑惜秋生也以《甘林瓦砚歌》颂之:“祖龙劫火重飞来,拨灰欲吊天台。寒云剥落惨金碧,残砖断甓生苍苔。当年文景承平后,别从游观夸苑囿。地上黄金尽可成,露台合笑先朝陋。离宫百五排碧城,羽林十二连绿营。舍人好逐投壶队,臣朔羞随执戟行。公卿几辈围场列,侍从如云四山人。千骑纵横奋兕呼,六宫缥缈当熊立。翼翼飞楼出建章,迢迢驰道接长杨。何人许射苏卿鹰,此地曾牵卜式羊。风禽雨兽互飘洒,威名不独蜚狐野。芝草房深颂白麟,蒲桃塞远歌天马。此时此瓦光彩生,晓日只傍觚棱明。积玉影围鳷鹊丽,涂金痕簇鱼鳞平。王业销沉何太急,未央长乐都萧瑟。警跸犹留豹尾粗,遗弓欲下龙髯泣。桥山黯黯余斜阳,铜仙堕泪天苍凉。殿前空说丽金爵,宫中只梦飞鸳鸯。一片青瑶作深黝,磨砻重出良工手。破碎龙尾堆烟云,模糊鸲眼涵星斗。只眼已阅千沧桑,欲考年代嗟难详。题字为尔证鸿雪,手摹古篆留香姜。”茂苑惜秋生,江苏苏州人,原名欧阳淦(1883-1907),即欧阳钜源,又署惜秋生、蘧园,当时是李伯元创办的《游戏报》之编辑,李叔同在《游戏报》上的诸多笔墨信息,大多都经茂苑惜秋生之手。1900年4月16日,茂苑惜秋生还曾在《游戏报》上特别为李叔同润例书启《醿纨阁主人四体润格》。后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刊行,茂苑惜秋生为之撰序,其文字笔墨曾引得胡适、鲁迅、阿英为之争鸣考证。
李叔同的此次征题,共收获拜洪堂主人《甘林汉瓦歌》、茂苑惜秋生《甘林瓦研歌》、剑心簃主人《汉甘林瓦砚四绝句》、椿庐主人《奉题醿纨阁主人汉甘林瓦砚七律二章》、退园遁叟《题汉甘林瓦砚行》、百侯逸民《题汉甘林瓦砚七古》、古吴韵秋阁主《青玉案 用贺梅子体 题汉甘林瓦砚》、秋圃老农《题汉甘林瓦砚 调寄清平乐》、茂苑食砚生《汉甘林瓦砚歌》、鉴湖老渔《题汉甘林瓦砚》、坚白斋主人《甘林瓦砚七古》、拔剑斫地生《题醿纨阁汉甘林瓦研》、大树将军后裔《题甘林瓦砚七古》、龙山樵叟《题汉甘林瓦砚七古》、越东樊仲乔《题汉甘林瓦砚》、丹徒金炉宝篆词人《汉甘林瓦砚歌为醿纨阁主人作》、茂苑好古斋主人《咏汉甘林瓦砚七言排律》、成志堂主人《题醿纨阁主人汉甘林瓦砚》、丹徒绮禅阁主《题甘林瓦砚七绝二首》、爱莲居《题汉甘林瓦砚》、黄山戈云甫《甘林瓦诗》、忏红道人《甘林瓦砚歌五古》、吴县偶庐主人凤曾叙《题甘林瓦拓本》、云间许鑅《甘林瓦砚铭 效五六七言三体》、娄东宋贞《汉瓦砚铭》、常熟言敦源《题甘林瓦砚诗二章 旧藏纪文达家》、承蜩馆主《题甘林瓦砚 旧藏纪河间家》、王春瀛寅皆《纪文达甘林瓦砚歌》、刘宝慈筑笙《甘林瓦砚歌》、李澂浠《汉甘林瓦砚歌》、陶善璐《汉甘林瓦砚歌 旧藏纪文达公家》、讱斋《甘林瓦砚歌》、稻香斋主人《瓦砚题辞》等32人的应征之作共41篇。
二、《消闲录》值课
笔者在查阅晚清沪上旧报时,曾在《消闲录》上阅见李叔同值课联语一事,当下李叔同资料文献中皆未见有录,不妨一叙。
《消闲录》于1903年11月创刊于上海,11月3日(农历九月十五日)首发第一号,为综合类日刊,由同文沪报馆发行,随《同文沪报》免费附送。早在1900年4月,《同文沪报》就曾有《消闲报》刊行附送,1902年《消闲报》停刊。此次重新发刊改报为录,其意以为,报馆者,《同文沪报》之馆,岂可以一馆而有二报,昔名《消闲报》者失也,故更名为《消闲录》。该刊主旨如发刊辞中所言:“欲为阅报诸君消遣闲情之一助也……薄海同文如有以诗文小品轶事新闻……写明交同文沪报消闲录记者,便可收到。”故内容以趣闻轶事为主,间以少量广告。虽多镜花水月之作,然旨在感发人之善心,是我国最早的文艺副刊。
1903年11月3日《消闲录》创刊号的头版以“诗钟”“联语”“问题”开篇,第一课由编者自值。并刊出《请人值课告白》,明确以后“诗钟”“联语”“问题”每半月一举。“倘蒙海内外同文,提倡风雅,情愿值课,请即函致记者,当以投函之先后为值。”“惟来函须缮明姓名住址,俾截卷后可以邮寄课卷,往来信力由什课者自给。”函告刊登后,报名值课者踊跃纷纷,“诗钟”第二课由虞山留有余轩主人值课,“联语”第二课由双红豆馆主人值课。
1902年10月,因南洋公学发生“墨水瓶事件”,李叔同和他特班的同学们离校退学,结束了在南洋公学的学习生涯。1903年秋,李叔同赴豫乡试不售,回沪后,继续他的文缘艺事,此次《消闲录》之联语值课,便是其一。1903年12月4日(农历十月十六日)第31号《消闲录》上刊出“消闲联语第三课”“值课者:当湖惜霜仙史,限月杪截卷,逾期不收,每卷一纸,违式不录”“出联:壮不如人今老矣”,连刊15期。而所署当湖惜霜仙史者,即李叔同。李叔同值课出联后,响应者众多,12月17日(农历十月二十九日)征联截期,李叔同从来稿中评选出优秀者若干,将前三十之名次、联句和对联者逐一刊登在12月23日(农历十一月初五)第五十号《消闲录》上,揭晓之。三十一至四十名,则只署其名号,未示联句。此处择前三名之联句,摘录如下,供分享。第一名崇川悼棠子:颦犹媚我况嫣然;第二名自宽子:士能杀敌早归来;第三名笋园:小能撩客盍尖之。为奖励之,李叔同以自己之收藏品和书印作品分以赠之。冠军以李叔同所藏东莱吕尚书墨宝一册、郑板桥行书拓本一幅、富春山民书画扇面一叶以及李事自书五言联一副相赠;第2名和第3名各赠石章一方、李叔同自书琴联一副;第4名和第5名,各赠以李叔同自书扇面一叶;第6名赠李叔同自书琴联一副;第7至第13名,各赠李叔同自书小横幅一件;第14、15名,各赠石章一方;第16至第30名,各赠李叔同自编《诗钟汇编》一册;第31至第40名,各赠李叔同所编《唐静岩司马真迹》一册。这是自1901年11月李叔同在《春江花月报》上,以当湖惜霜仙史之名值课第一期“诗钟”后的又一值课记录。
紧随李叔同之后,12月19日第46号《消闲录》上,李叔同的好友春江香梦词人,值联语第四课,出联:多情从古能为累。李叔同与香梦词人之文缘交谊,至少可溯自一年前的1902年。1902年8月5日(农历七月初二)的《春江花月报》上曾刊有李叔同和友人补缘主人共同为香梦词人所作广告一则:“香梦词人,夏君笑庵,海上名士也。雅擅词章,尤工书画。今拟以助赈,专书画扇子,每件收洋一角,以千件为度。件交《花月报》馆,或交大东门外北施家弄钱业公所东首夏第亦可。两礼拜取件,潮扇不应。补缘主人,惜霜仙史同启。”而“香梦词人书画助赈”八字亦应系李叔同手书笔墨。两个月后的1902年10月2日,李叔同又在第559号的《笑林报》上,发表了他的一则《照红词客介香梦词人属题采菊图,为赋二十八字》:“田园十亩老烟霞,水绕篱边菊影斜。独有闲情旧词客,春花不惜惜秋花。”署名当湖惜霜。这则二十八字赋被收录在《弘一大师全集》第八册中,所注时间为“1904年作于上海”。然以《笑林报》刊登之时间,可以确定全集此注时间系误,应为1902年作于上海,在此更正之。
另有一则李叔同所作《和冬青馆主题京伶瑶华画扇四绝》:“素心一瓣证前因,恻恻灵根渺渺神。话到华年怨迟暮,美人香草哭灵均(瑶华工绘兰,有清古之趣)。”“承平歌舞忆京华,紫陌青骢踏落花。记得春风楼畔路,琵琶弹彻雁行斜(瑶华善弹琵琶,负重名,为长安诸伶之冠)。”“鼙鼓渔阳感劫尘,莺花无复旧时春(自去年变起,谢绝尘网,不复弹此调矣)。潇潇暮雨徐娘怨,忆否江南梦里人(沪上女校书徐琴仙亦擅琵琶,今老矣,犹零落风尘)?”“长安子弟叹飘零(去年乱后,大半来沪),曾向红羊劫里经。莫问开元太平曲,伤心回首旧门庭。”在《弘一大师全集》中,亦将其收录于第八册中,所注时间为“1903年作于上海”,但笔者所得1902年1月29日第109号《春江花月报》之“杂稿”栏目上,就刊登有李叔同以惜霜署名的此则四绝。可见此四绝所作之时间非全集所注之1903年,而应该是“1902年作于上海”,在此一并更正。
三、李叔同致杨白民函
李叔同致沪上好友杨白民的信札和明信片,所存原件手稿现今大都保藏在浙江省博物馆,那是1985年杨家后人委托丰子恺之女丰一吟代为捐赠的。
当然,沧桑百年,因缘种种,李叔同与杨白民的往来信札散落民间者,当亦有之。这里要介绍的这通李叔同致杨白民函,是《弘一大师全集》中不曾收录,未有见者。现就该函之时序和事相略作梳理,为方便观者读览,笔者且作识文如下:
白民先生
前日上一书,计达左右。弟本拟即日迁居,适新居於前晚出火灾,故弟今仍寓旧处。以后惠书仍寄七轩町钟声馆内可也。
《焦画法大略》兹寄呈,乞誊阅。如有不解者,再来书商榷为要。前来函承索旧稿,此物实无研究之价值,俟弟少暇,当草丛谭数则,为贵报材料也。此请大安。
弟哀顿首
十二月十八日
此札共两叶,系城东女学“鸦片战争国耻纪念”专用花笺纸,信札落款“哀”。1905年3月10日(农历二月初五)李叔同母亲在上海城南草堂去世,为托哀思,李叔同添名李哀,故此函年代当在1905年后。再味函意,信中提及惠书仍寄“七轩町钟声馆”,而依据1906年底李叔同、曾孝谷等留日学生发起成立的春柳社当时所订《春柳社演艺部专章》中所述:“春柳社事务所暂设于东京下谷区池之端七轩町二十八番地钟声馆。若有寄信件者,请直达钟声馆,由本社编辑员李岸收受不误。”专章中所述李岸即李叔同,而春柳社事务所所址与李叔同致杨白民函中交代的邮寄地址相同。由此可知,此札时事当在李叔同东渡日本,就读东京美术学校之1906年间。又,信中有:“前日上一书,计达左右。”可见李叔同在发出此札之前数日曾给杨白民去过一函。依此线索,笔者查到1906年12月10日李叔同致杨白民的一封信:
昨日归京,即日迁居他处。以后惠书,乞署日本东京下谷区清水町一番地越岛方 李某。余事五日内详复。匆匆。
弟哀顿首
十二月十日
从这两通信的时间和内容上来分析,两札内容上下呼应,时间亦前后相承,时相合,事相吻。12月10日之函,李叔同告知杨白民,即日将迁居他处新居,嘱以后来函请寄往新址。12月18日函,则道出新居突发火灾之事故,李叔同不能按原计划迁入“下谷区清水町一番地”的新居了,故致函杨白民,说明情况,告知以后来函依旧寄往原来的通讯地址“七轩町”的钟声馆。
通过对这两通时事相关联之信札的相互比对,可知这通新见的、未被《弘一大师全集》收录的李叔同致杨白民函,其时间当在1906年12月18日,地点系在日本东京下谷区池之端七轩町廿八番地钟声馆,亦即春柳社事务所所在地。补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