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靖康末年,宋室南渡。宋宗室赵氏后裔在南宋初年移居广陈镇。据《浚仪赵氏玉牒世谱》记载,赵氏定居平湖者共有两支,一支为宋太祖赵匡胤之后(以下简称“太祖支”),另一支为宋太宗赵匡义之后(以下简称“太宗支”)。宋高宗赵构将“海盐之广陈镇”赐予成忠君,太祖支便在南宋初年已定居广陈。“太宗支”则晚了许多,当在元时始移居广陈。明清时期,赵氏已散居城乡,如属太祖支的明刑部郎中赵维寰、属太宗支的赵汉均已移居平湖县城。两支赵氏作为大族,均在平湖历史上产生过较大的影响。
宋太祖次子燕王德昭纪名定为“德惟守从世令子伯师希与孟由宜学顺”十六字。“太祖支”盛于南宋,据上所载,登第者42人,有多人考中进士,有名可考者分别为赵孟坚,其叔与栩、与橡,其从弟孟敏。成忠君四世孙为朝奉郎与采,与采长子孟坚,初娶武原程夫人,生子如皋令由恭;再娶朱夫人淑真,生子迪功郎由敬。由敬之后移居崇德。由恭子文美、文佳。文美子彦圣,文佳子彦明、彦诚,世居周家圩。至孝廉赵维寰始移居平湖县城的城南,而宗族之人仍尚旧业。
宋太宗次子许王元僖纪名定为“元允宗仲上不善汝崇宓良友季同瑞廷”十六字。太宗六世孙赵善有于建炎五年(1131)登进士第,官太子赞善,修《赵氏□源积庆谱》。赵善孚的五世孙赵友闻(1271~1340),字心古,始居江山,娶清漾毛氏之女,后移居海盐广陈。元大德间有司征聘不赴,国初给户帖,以善良称(载《海盐文献志》),旌称“友一”。“太宗支”则兴于明代。赵友闻六世孙赵璧,为明代诗人;赵友闻七世孙赵汉,与其子赵伊、孙赵邦秩三世同中进士,其孙赵邦黍、赵邦秩子赵琮、赵邦黍孙赵昺均中举,六人著述颇丰,出现了“一门三世同进士,四世六人均中举”的盛况。原平湖孔庙县学前有一“世科坊”,就是由赵汉及其子孙所立。
本文论及的赵氏族内同辈,为定居广陈的赵孟坚、赵孟淳,始居黄岩、移居钟埭、避居松江的赵孟僴,家居湖州的赵孟頫,四人同为宋宗室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始居江山、移居广陈、定居新仓的赵友一,为宋宗室宋太宗赵匡义十一世孙。此五人是堂兄弟。
这五位赵氏族内同辈,生活在宋末元初的朝政变更时期。而作为宋宗室十一世孙,面对着大宋自家王朝日趋覆灭,内心自然不能平静,继而在“忠”与“节”的问题上表现出各自不同的性情与行为,折射出其身处非常时期的处世态度与存在价值。
一
赵氏封居广陈,是在南宋初年从成忠君开始的,至赵孟坚已是第五世。赵孟坚生于宋庆元五年(1199),其卒年说法有三,一是宋景定五年(1264),二是宋咸淳三年(1267),三是元元贞元年(1295)。他是赵与采的长子,也是本文所述赵氏族内同辈中的年长者。
赵孟坚,字子固,号彝斋,谥文简。初以父荫入仕,宝庆二年(1226)中进士,授集贤殿修撰,曾先后任湖州掾、转运司幕、诸暨知县、提辖左帑,官至朝散大夫、严州守。景定年初,迁翰林学士承旨,但不久罢归,遂回乡隐居广陈。
宋亡入元后,赵孟坚表现出异常鲜明的忠贞气节。他坚决排斥元政,便不乐仕进,拒见权贵。平湖县令梅黻因敬慕其名而前往造访,孟坚闻报竟飞舟逸去,县令驻岸踮脚远望而叹息道:“名可闻,身不可见。”(马承昭《当湖外志》)赵孟坚的坚清自守,足见其内心不肯低就的自傲定力,正如广陈赵氏宅第里至今犹存的雪花井,清澈甘洌,亘古不变。
赵孟坚工诗文,善书画,喜藏名迹,时人比之米芾。所著《彝斋文编》四卷中的诗文,多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隐痛情绪。临终赋诗有“百年处世欠三秋,事业都归水上沤”之句,也正是他生不逢时、怀志不遇的最后哀叹。他首创的墨兰(用墨写兰),笔调劲利而舒卷,清爽而秀雅。画上春兰两株,丛生草地,鲜花盛开,如蝶起舞,给人以清新的快感。画兰则以画“露根兰”(即画兰不画土)出名,寄寓他的无土亡国之痛。他在墨兰长卷中更是题上“纯是君子,绝无小人”之语,以表达其民族的自尊心。所以赵孟坚对族人臣服元政,非常厌恶而鄙视。《宋人轶事汇编》记载:“公(赵孟坚)从弟子昂(赵孟頫)自苕来访公,闭门不纳。夫人劝公,始令从后门入。坐定,第问:‘弁山笠泽近来佳否?’子昂曰:‘佳。’公曰:‘弟奈山泽佳何!’子昂退,使人濯坐具。”故将那条“濯坐具”的小河唤作“净凳河”。这个民间传说式的故事,未必真实,但能表明其心志。《芦川竹枝词》中《子固见弟诗》云:“南渡王孙此隐居,踵门贵客枉停车。当年介弟犹坚拒,座上那堪受浊污。”称赞他的高洁气节。
赵孟坚的胞弟赵孟淳,字子真,号竹所,又号虚问野叟,《平湖县志》里有记载,但不多。
赵孟淳显然深受赵孟坚的画风影响,也“善画墨竹”。杨无咎、汤正仲的画法对赵孟坚的影响很大,上海博物馆收藏的赵孟坚《岁寒三友图》体现的正是“从头总是汤杨法”(赵孟坚诗《康不领此诗又有许梅谷者仍求再赋长律》)。这一点年轻时时常跟随着赵孟坚的赵孟淳深知其味:“余幼年随彝斋兄游,见其得逃禅(杨元咎)小轴及闲庵(汤正仲)横卷,卷舒坐卧,未尝去手,是以尽得杨汤之妙。”
赵孟淳也“能诗”,而且其取材、表现手法与主旨表达跟赵孟坚非常接近。虽然留传下来的诗作并不多,但跟赵孟坚的墨兰、水仙以及自己的墨竹一样的清新、简爽。在此,试看两首七绝。其一,《题梅》:
雪意垂垂浸碧虚,香生一缕上琴书。
何须百万西湖宅,遇有梅花便可居。
其二,《题桃》:
滴粉挼酥晕几重,风前红雨一枝浓。
世间是色皆为妄,除却夭桃单种松。
赵孟淳的写梅写桃,意蕴不在景物的本身,而在于传递其背后的深刻内涵——梅松精神,是“但坚自力心,岁寒见节概”(赵孟坚诗《拜范文正公祠》)的具体化。这正是忠贞气节的物化体现,同赵孟坚所吟唱的《梦回》“点点桃花短短墙,雨声彻夜响回廊。觉来蝴蝶家山梦,一半分明一半忘”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友闻(1271~1340),太宗六世孙赵善孚的五世孙。据《赵氏谱序》(赵一斋撰)记述,元朝至元年间,赵友闻“以国亡,耻再仕,遂以儒医隐其身,以医隐见称于当时”,始居江山县城北丰足乡竹和(现为双塔街道灵泉村岩下)。
南宋末年,赵友闻又从竹和入赘清漾毛氏,卜居石门泉塘。此时正当元初对宋宗室严密追查的时候,初时他不敢提起自己的家族史,自己孑然孤寂,但毛氏族人不以为嫌,是因赵友闻丈人毛文瑞的恭人对内有交代要善待赵氏,所以赵氏子孙以往每逢大年初一,总要派代表到清漾祭拜,这种制度从元代开始一直延续到江山县解放时。
宋亡后,赵友闻行名“友三”,改字“心古”。“友三”即友一乡之善士、友一国之善士、友天下之善士,典出孟子《万章》。之所以改字“心古”,是因为他始终惦念宋室,排斥元政。在这一立场上,跟赵孟坚不约而同。
赵友三移居广陈,就是因为他仰慕赵孟坚的为人与品行,还有免不了要“抱团”的意思,更重要的是跟赵孟坚志节相同,当然还离不开赵孟淳的牵引与帮助。那么,是哪一年移居广陈的?因缺乏史料记载,至今难以考证。据《海盐文献志》记载:“元大德间有司征聘,不赴,国初给户帖,以善良称。”
后来赵友三又移居新仓,则有史料记载。《平湖县志》(朱志)载:“元至大间,隐居新仓镇。学古养高,多识好义,有声于时。郡邑以提举荐,固辞不就。明洪武四年,特旌善良,给户帖,曰友一。”也就是说,至大年间(1308~1311)索性从广陈东移、隐居到民风淳朴、生活恬静的新仓。他学古养高,多识好义。郡邑举荐提拔,他坚辞不就。洪武四年(1371),朝廷为表彰他生前乐施善举,旌称“友一”。
赵友一墓葬于新仓道院桥南、胡家桥西北面,在当地被称作“处士坟”。坟前有一墓碑,长197公分,宽59公分,厚26公分,中题“元处士赵友一墓”七个大字,落款为“七世孙中大夫汉立石”,也就是说,是赵友一的七世孙赵汉所题。该碑现存平湖博物馆。《芦川竹枝词》赞曰:“盐运河边映夕曛,寻碑一路草含薰。年年塘畔春如锦,光照桥南处士坟。”(盐运河即盐船河)1958年为扩大土地面积,将该坟平整。据当时参与者高培明、张阿根回忆说:“坟是土坟,没有砖石,里面也只有几个骨殖甏,其他一无所有。”可见乐施善举的赵友一,其实是何等的清贫!赵友一生前与赵孟坚一样,深恶异政,固守清隐,安贫乐道。
二
赵孟僴(1245~约1317),字子周,号月麓,宋宗室后裔。始居黄岩,所以《浙江通志》把他列于“台州府”里,这是确凿的。“年十七,及胄举。”(《湧幢小品》明朱国祯撰)赵孟僴十七岁那年凭王孙身份及第。“尝游庐陵欧阳守道、刘辰翁之门。”(《万姓统谱》卷八十三,明凌迪知撰)意思是说年轻时的赵孟僴曾经游学于庐陵欧阳守道和刘辰翁的门下。欧阳守道和刘辰翁,宋亡而不复出。由此可见,宋亡后赵孟僴便隐居乡间,跟其老师的气节影响也有一定的关系,当然作为宋宗室后裔,排斥元政自然理所当然。
赵孟僴投笔从戎,跟随民族英雄文天祥共事抗元,是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转折点,也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一个重要节点。德祐元年(1275),元军沿长江东下。抗元名臣文天祥罄家财为军资,招勤王兵至5万人。因文天祥是江西庐陵人,庐陵有人向他举荐了赵孟僴。“文天祥见之曰:‘瑚琏器也。’后天祥开阃江东、浙西,俱辟以行,及召赴阙。”(《浙江通志》卷一百六十五)瑚、琏都是宗庙礼器,用以比喻治国安邦之才。据《万姓统谱》记述,文天祥“以从事辟之”,即委任赵孟僴为参谋。文天祥入卫临安,不久担任浙西、江东制置使兼平江府知府,赵孟僴都紧以相随。文天祥遣将援常州,因淮将张全见危不救而败,只好退守余杭。不久,文天祥临危担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奉命赴元军议和,因面斥元丞相伯颜被拘押。《浙江通志》记载,天祥北去后,“孟僴留吴中。宋亡,元兵执孟僴,欲官之,固辞以疾”。也就是说,赵孟僴留在吴中被元兵羁捕,想让他做官为元统治服务,但他称病坚决推辞了。
赵孟僴“留吴中”正是在文天祥江东兵败、出使元营这段时期。他四处避居,为的就是拒绝为元政做事。那么,赵孟僴是怎么会来到钟埭避居呢?这跟他的堂兄赵孟坚、赵孟淳有着直接的关系。
赵孟僴早就仰慕族兄赵孟坚的人品与才情。实际上,赵孟頫的书画水平远在赵孟坚、赵孟淳之上,但赵孟僴不稀罕他,乐意来广陈与孟坚、孟淳弟兄俩切磋技艺。同样,赵孟僴对大宋倾亡耿耿于怀,对赵孟頫失节于元也深恶痛绝,但也很无奈。正好赵孟淳有一次来走亲,便成全了赵孟僴移隐到当湖的愿望。
赵孟坚独喜清静,心守节操,拒绝权贵。为避免官扰,他置一小船,满载琴书杓具、书画文物及纸笔墨砚,自随舟中,看夕阳,赋晓月,评赏书画古玩,吟诗作画,至忘寝食。当时人称其舟为“赵子固书画船”。赵子固书画船经常东游西适,泊月湾渡,停鹤舒滩,所以他对今广陈、新埭、钟埭一带的水乡泽国非常熟悉。赵孟僴当然不便居在广陈,就由赵孟坚推荐到钟溪的“伍庄”择地定居。
伍庄,因伍氏子姓居之而得名,伍氏子孙在此小筑园林,因而风景秀丽。赵孟僴移家居此,大筑亭台楼阁、园林景观,造就美景如画。孟僴每天吟诗作画,寄情花鸟。传说他常将作画后的彩色水倒入浜中,故称“画水浜”。“伍庄”这一地名后来也就改为“画水”,后讹传为“华舍”或“华舍浜”。现属沈家弄村的耀彩水桥,村落呈弧形,村以桥而得名,桥以河而得名,此河就因七彩画水而得名。
赵孟僴居在画水,可谓暂得安宁,日子过得还算惬意。可惜好景不长,后被降元者告发,结果朝廷出诏要他归籍,而且毁了他的画水别墅,更可惜的是连他的书画作品也不见流传。
“遂去吴,依亲友以居,绝口不谈宋事。”(《浙江通志》卷一百六十五) “依亲友以居”,依了哪个亲友?又居在哪里?据笔者考证,这位亲友就是赵孟僴族弟赵孟頫的妻子管道升。管道升,字仲姬,生于松江华亭贞溪(现青浦区小蒸村)。史称管道升有才略,聪明过人,为词章,作墨竹,笔意清绝。历代女中诗书画皆佳并有书法真迹保留到现在的,惟有管道升,可谓女中第一人。
因为管道升是松江人的缘故,赵孟僴就从钟溪前往松江避居。“越十年为道士,名道渊,居松江北道堂。”(《涌幢小品》)为了避元而保节,过了十年,赵孟僴在松江北道堂做了道士。
“又五年为僧,名顺昌,因号三教遗逸,改道堂为本一庵。”(《宋人轶事汇编》卷十九)就是说,又过了五年,赵孟僴出家做了一名和尚,法号“顺昌”“汝昌”,并把道堂改为本一庵(即本一禅院)。《松江县志》人物卷“赵孟頫”条称:“其族兄赵孟僴出家于松江府城内本一禅院,故孟頫常来松江,在本一禅院讲学授艺。”赵孟頫来松江常寓居在小北庵,也信佛,和赵孟僴共同的师父就是一代宗师、时称“江南古佛”的中峰本,他不求盛名,喜欢船居,一些记载证明他曾在此云游,“棲泊泖上”。他的画像则被松江本一禅院所供奉,并制成石刻。
元至元十九年(1283),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文天祥在大都就义,终年47岁。(赵孟僴)“及天祥卒,为文祭之,恸绝,复苏,临终口占曰:‘王室之懿,文山之客;一朝从容,千古忠赤。’端坐拱手而逝。”(《浙江通志》)自称是文山(文天祥之号)幕客的赵孟僴,等得听到文天祥就义了竟悲恸得死去活来,最后坐化而逝,可谓忠贞!所以《浙江通志》将他编入“人物”中的“忠臣”之列。死后墓葬在本一禅院后。
《槜李诗系》卷三、崇祯《嘉兴县志》卷十四都把赵孟僴与陶菊隐、殷澄称为“秀州三义”。陶造图,号菊隐,王江泾人,曾亲去临安军中拜见文天祥,奉勤王诏,散家财团聚乡兵备战御敌。殷澄,字公源,凤桥人,南宋末曾避难被元兵所围,他率众抵抗。元将怒欲屠城,他到元兵营大声道:“民犹水也,顺则流,逆则激,如今不加安抚,反要杀害?”元将怒,拔剑相叱。他正色道:“杀我一人而活千万人,我虽死犹生。”元将感悟,遂止屠城之意。丞相伯颜知后,钦佩不已,授华亭军民都总管,殷澄不受。
好多著述与书籍都把赵孟坚与陶菊隐、殷澄称作“秀州三义”,实为谬误。赵孟僴参军抗元,疏远孟頫,闻文天祥殉国而气绝身亡,称得上忠至义尽,而赵孟坚孤清自守,无类似义举。再者,钟埭世属嘉兴县,明清时曾与王店、新丰、新篁齐名,为嘉兴县四大镇之一,1958年才划归平湖县。故把同时期钟溪的赵孟僴、王江泾的陶菊隐、凤桥的殷澄称作“秀州三义”,在地域上更为合理。至于百度里相关文字之误,则以讹传讹所致。
三
赵孟頫(1254~1322),字子昂,号松雪道人等,谥号“文敏”,湖州人。其博学多才,能诗善文,通经济之学,工书法,精绘艺,擅金石,通律吕,解鉴赏。在绘画上,他开创元代新画风,被称为“元人冠冕”。其绘画取材广泛,技法全面,山水、人物、花鸟无不擅长。其书取法钟繇、“二王”、李邕、赵构等,于篆、隶、真、行、草诸体皆擅,尤以楷书、行书著称;其书风遒媚、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创“赵体”书,与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并称“楷书四大家”。此外,赵孟頫倡导师法古人,强调“书画同源”。其绘画、书法和画学思想对后代影响深远。
赵孟頫的画风笔墨简洁,别有清绝之趣。其《兰蕙图》则明显地师承了赵孟坚的画法,以自由抒卷的笔调来表达一种奔放而飘逸的情感,透露着内心隐逸的情绪,也是晚年虔入禅院的铺垫。
曾经抗元的赵孟僴,最终归隐云间,在松江先做道士,再做和尚。
曾经仕元的赵孟頫,“荣际五朝”,官居高位,有说是“元初仅有的两位汉人高官之一”,也许因为赵孟頫的岳家及诸多亲朋好友的缘故,所以经常来到松江。但他要进入本一禅院,是带着内心深处最大的烦恼与痛苦,悄然来到这里,来见他一生中恐怕最需要勇气去面对的一个人——堂兄赵孟僴,而赵孟僴“不屑仕元”,甚至深恶痛绝。
赵孟僴最初是不胜其扰,原因是赵孟頫受到元世祖忽必烈的赏识,累官至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荣达一品,登峰造极,不可一世。赵孟僴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但面对赵孟頫一次次的诉痛,赵孟僴最终宽容了他,更何妨一个人一生中有两大苦——失妻与仕元,理该让他最终走向“翛然”。所以,本一禅院就成了赵孟頫的“瓦尔登湖”,成为他直面内心灵魂拷问的“隐秘的角落”,成为他最有独特机缘与自己和解的救赎之地。
比较赵孟僴与赵孟頫不同人生后,陈继儒充满感情地写了一大段:“夫孟僴、孟頫等之宋宗室也,而幸不幸乃如此。呜呼!死生亦大矣。死生彻,进可为文丞相,退可为月公;死生未彻,即官至学士,书画至赵松雪,兄弟间未免尚负惭色。今月公以大忠大节熏蒸之,中峰以大彻大悟钳锤之,松雪至是必且泫然流涕,始悔其从前仕元之非,而恨其逃禅之不早矣。”(陈继儒《本一禅院志叙》)赵孟頫在赵孟僴的忠节“熏蒸”、中峰本禅师的彻悟“钳锤”之下,内心终究趋于了淡然。
世事沧桑,如此缘合。宋末元初的当湖大地,竟然隐居着两支宋宗室赵氏后裔,其中广陈有宋太祖十一世孙赵孟坚、赵孟淳,钟溪有宋太祖十一世孙赵孟僴,新仓有宋太宗十一世孙赵友一,皆为人低调,处事清寂,但才华熠熠,神采飞扬,此所谓“近日国香零落尽,王孙芳草遍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