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著名学者、骈文大家、大诗人黄金台(1789~1861),原名森,字鹤楼,平湖新仓人。其生前的绝大部分时间是在新仓镇的老屋里度过的,他把自己长期居住、读书、吟诗、著述、教书的一屋命名为“木鸡书屋”,甚至把自己的诗文结集命名为《木鸡书屋文》《木鸡书屋诗》。2022年,平湖市图书馆将此诗文整理、点校、出版。
自黄金台谢世后的200年间,世事沧桑,人事变迁,黄金台故居几经变化,先后三建三毁,最终了无痕迹,给后人留下了诸多谜团。笔者根据相关资料、知情访谈以及民间记述,对此进行追踪探究,尽力还原黄金台故居的基本面貌和毁败过程。
一
新仓镇北有一村落叫唐家宅基,其东端俗称糖坊头。糖坊头东头出口向南有一条大道直通唐家弄。唐家弄弄南出口即新仓镇中大街。唐家弄南口西侧就是黄金台的故居。因此,黄金台故居位于新仓镇中大街关帝桥与道院桥之间中心点的位置,居街北侧,坐北朝南,门前临街。
新仓镇中大街是石板街,街边统一有一级石台阶。沿街的民居,屋基大都持平,台阶高出街面一弪。但黄金台故居的宅基有个特点,就是地势较高,是新仓镇上宅基地的最高点,不知为何比起中大街的街沿台阶要高出二弪台阶。
黄金台故居的头埭房子是五楼五底的门面房。跨过头埭即是一个大天井,大天井比头埭房子又高上一弪台阶,天井东侧是围墙,有为学生进出的墙门口。进入第二埭石库门又高上ー弪台阶,是倒坐屋(即朝北向)。石板小天井旁的厢房内,排列着几个木架,上面装满了《木鸡书屋文钞》的雕印版。小天井低下一弪台阶,所以第二埭五开间正屋要高上二弪台阶。第二埭、第三埭房子是黄家的学塾,被称作“木鸡书屋”。第四埭是黄金台的内眷用房。后面还有竹园、树园及杂屋。五个门面宽的第二、三、四埭二层楼房及竹园,用三丈高的风火围墙团团围砌,围墙二丈高处有铁攀墙钉坚封。围墙北侧是月桥浜小河,通九曲河。
黄金台出生前故居就已存在,是他几代长辈逐步修建完成的。
黄金台晚年主讲芦川书院。那时的芦川书院,是在中大街与仓基街交界处的关帝庙的北侧。咸丰十年(1860)农历八月十八日,“咸丰之乱”波及新仓,兵燹大火彻底摧毁了黄家几代人的百年老屋,左邻右舍也都遭难,几乎成为一片废墟。黄金台故居在这场新仓史上遭遇最大的兵灾中第一次被焚毁殆尽。但最令人痛惜的是黄金台的许多藏书、书籍印刷雕刻板都被焚毁。此后三年中,太平军与清军在新仓一带形成拉锯战。就在咸丰十一年(1861),黄金台忧愤成疾而逝,享年72岁。
二
黄金台故居的第一次修复工程是由其儿子黄晋馚分多次修建完成的。
黄晋馚(1825~1905),字分才,号棠衫,举人,晚年主讲当湖书院、芦川书院,教法甚当,深受学士敬重,著有《尚志居日记》《北行日识》《沪渎游草》等。
道光丙午年(1864)中举后,礼部应试未及,黄晋馚便居家收徒教授。他振力而奋发,携子秀才黄明府,经二代人的努力,按计划分步重修故居。先修前后二进五开间五楼五底。数年后,在第二进正屋前补上左右耳房,正屋前后辅架,后也有左右二耳房,铺设天井石板,附下水道,与第一埭构成“一颗印”建筑式样。又过十数年,在第二埭后边又加建二进住宅,并给第二、三、四埭及后竹园外侧统一建三丈高的风火围墙。在第二进南墙石库门上方镌刻“为善最乐”四字家训。依黄金台故居旧制,把第二进仍作为“木鸡书屋”。
1911年后,黄金台的孙子、秀才黄明府听闻上海有国外引进的行道观赏树苗“黄金树”,为纪念先祖黄金台,在宅后原二亩多的竹园右侧又购进5亩多的地块,引进“黄金树”苗栽种,形成“黄金树园”。如此,黄金台故居才得以全部恢复。
黄金台一族,为书香门第,几代人都以执掌学塾为业,收入平平。况且,自黄金台始,黄家五代都是独子(黄金台—黄晋馚—黄明府—黄黻如—黄骧)。因此,能够修缮起四进的宅院,已相当不易。
1937年11月5日(农历十月初三),侵华日军从金山卫至全公亭一带登陆,途经新仓时穷凶极恶,杀人放火。新仓古镇从关帝庙至西安桥90%以上的房屋均遭焚毁。黄金台故居也毫不例外地再度被焚毁,只剩下木鸡书屋的一圈围墙,还有一大堆为私塾学生盐渍咸菜用的咸菜甏。
三
黄黻如因其幼年患得口疾之病,拙于表达,醉心诗词,撑家乏力。原本与东邻朱家墙圈和西邻钱家大院差不多大小的黄金台故居被日本人烧毁。故居被夷为平地后,黄家人逃难在外,流离失所。四十年代,黄黻如及两个小女儿不幸染上霍乱疾病,因无医而亡故。
黄黻如妻子平秀英本跟随儿子黄骧在外帮带小孩,抗战胜利后,特赶赴回新仓老家准备简修故居残屋。先请人清理残址,再买下了大天井西侧、原与钱家合用的一堵残墙产权,作为独立使用。然后从此残墙上披下来搭建了5间小披屋,权当栖身蜗居的住宅。至于头埭门面房,只将原五楼五底中东起第四间改成平房一间,也就是后来被编为“中大街66号”的那间。
这次简易修建,大部分用的是残旧料,即从几埭残存的破损房里拆卸来的被火烧过的旧材料。其时黄骧先生也仅是个文职青年教官,收入不高,既要照顾妻儿,又要赡养父母,就显得囊中羞涩,所以面对残破不堪的窘境,也是一筹莫展。
简修后的故居,从头埭单间平房进去,出后门后就通向那5间小披屋。披屋前有一条小通道,通向木鸡书屋废墙圈的石库门。这个原本的大天井,现在变成了小天井,因为东围墙边被东邻先搭了简易房,天井的场地就被占去了。秉承着黄家人为善的性格,平秀英认为大家都处在患难中,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去计较了。因为大家找空地搭建,唐家弄自此也就消失了。而在黄金台故居的北墙外,被毁民宅的砖屑瓦砾堆成了一座小山,名为“蚵蚾山”。
据《穆基回忆录》记载,抗战胜利几年后,黄骧特地回乡一次,查看了简修重建的头埭一间门面平房和大天井里新盖的五间小披屋,目睹了木鸡书屋残存下的一圈围墙。因为正屋与围墙是二次砌成的,所以形成了二层厚实墙体,黄骧看到墙体损坏不算严重而苦笑。能保留住祖居木鸡书屋的一圈围墙,也算是留了个念想吧。而劫难中大幸的是,木鸡书屋残留的石库门上方,“为善最乐”四个大字仍异常清晰。
四
到了三年困难时期,帮了黄金台后裔大忙的是木鸡书屋残留围墙内的空地。政府宣传大种杂边,平秀英和在大陆家里的夫人程韵娴带领小辈将木鸡书屋墙内空地上的残砖全部清除,种下一年两季的蚕豆、黄豆等菜蔬,以增收益。晒干的蚕豆、黄豆,逐月分成小批量,去新仓粮管所经验货员朱育才之手,调换成粮票购米充饥,因此一家人都没饿倒,特别有利于三个正在长身体的小辈。三年困难时期一过,黄家后裔就在此址上培植起一个小竹园,渐显郁郁葱葱。
1968年12月,县里组织民工重浚盐船河。因为镇市河段挖土倒土见缝插针——有空地就堆,因此木鸡书屋废墙圈内(已成小竹园)被批准为堆土处。于是正对黄家30米段盐船河疏浚的淤积河泥,全部堆积在此。疏浚工程结束,废围墙内一下子堆有2~3米高的河泥。第二年春,因雨从石库门里泄泻出泥水流,浸泡了黄家蜗居的5间小披屋。还好,镇房管所赶紧安排公房救急。自此以后,黄金台故居残址再无黄家人居住。
七十年代,故居东邻新仓农机厂扩建,房址被征用。从此,故居便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五
黄金台、黄晋馚、黄骧的生平与著作,《明清平湖举人录》《平湖近现代名人》等多种书籍均有记述,读者可自行寻读。这里再着重介绍一下黄骧的相关情况,以补他缺。
黄骧(1916~2008),别名子珍,笔名穆基,黄金台玄孙,出生于新仓镇。在其父秀才黄黻如的悉心培养下,黄骧6岁上学,从平湖县立第四小学(新仓中心小学前身)毕业。只因黄黻如自幼患口疾,吐音不准,无法承继塾学祖业,且没自谋他业,又痴迷古诗文,不得已靠变卖祖产为生,但培养后代却悉心良苦。送黄骧到平湖上私立稚川初中,租房三年走读,至15岁毕业。请托朋友介绍,送黄骧到杭州图书馆,租房三个月读高中补习班。其间,黄骧拼命自学功课,报考免学费的大专,结果以倒数第二名的成绩被铁干培训班工务科录取。起先只看重免学费,连所报考的校名、校址都不清楚,录取后才知铁干培训班工务科是筹办中的铁道工兵学校,但白皮箱包装的古籍一套变卖给图书馆,所得款项已化得所剩无几。
黄骧三年学兵,以工务科首届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留校任编外教官,从见习少尉起步。出任教官期间,两度被派往美国进修,后来出任铁道工兵学校主任教官、工程系主任、教育处长,后成为中国台湾著名专栏作家,著有《灯塔》《把这份情传下去》《快乐的人生》《穆基回忆录》等,另有大量翻译作品。
1985年12月,黄骧邀请结发妻子程韵娴率儿女赴香港相聚,见到了1948年冬尚未出生但已取名“黄璇”的女儿。黄璇是平湖市第五、六、七、八、九届政协委员,任期长达十九年。黄骧此后多次返乡探亲,耳闻目睹改革开放以来的巨大变化,返台后连续撰写了《返乡散记》20多篇,在中国台湾《国语日报》上作系列报道,将家乡的巨大变化、建设成就、儿女子孙的幸福生活等作了详尽的描述,字里行间,倾注了对大陆、对家乡的热爱。黄骧还将从平湖带去的《金平湖》录像片转送中国台湾“中视”,经编辑后在岛内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