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卫其
有一盏灯,一直亮在我的心里,那盏灯,就是西瓜灯。
小城平湖,最值得我炫耀的,就要数西瓜灯了。你看,每年仲夏,有雅兴的平湖人总要刻制几盏西瓜灯,晚上将其置于暗处,碧绿的瓜色透着柔和的微光,映出瓜灯上的景物,近看,犹如隔着层绿纱,朦朦胧胧,颇具诗情画意;远看,则碧映团圆,冰雕玉琢,恰似冷月当门,让人浮想连翩。
平湖西瓜灯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清康熙十九年(1680)进士黄之隽的《西瓜灯十八韵》就有这样的描述:“纤锋剖出玲珑雪,薄质雕成婉转丝。”徐锦华的《咏西瓜灯》则是“水晶球带轻烟绿,翡翠笼含冷焰红”。而邑人张逢年的《西瓜灯诗》中,“谁把甘瓜巧琢成,清荧别见一轮明”,将西瓜灯的丽质天姿描绘得淋漓尽致。上述诗句,都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平湖西瓜灯至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而西瓜灯艺术的发展与兴盛,是和平湖人种西瓜的习俗有着密切联系的。
据史载,世界上最早的西瓜是由古埃及人于公元前十世纪开始栽种。公元初,逐渐传到希腊、罗马和亚细亚一带。中世纪引进中亚后便一路东传,五代时传入中国。五代末,江南地区便开始有了西瓜的种植。
宋、元时西瓜已为人们普遍喜爱。宋代著名诗人贺方回的《秋热》诗云:“西瓜足解渴,割裂青瑶肤。”可见时人爱瓜之状。元代诗人方夔在《食西瓜》中写道:“缕缕花衫粘唾碧,痕痕丹白掐肤红。”生动描绘了百姓吃西瓜的情景。
平湖何时种植西瓜已无从考证,但最早有关西瓜历史记载的是明代的《平湖县志》,曰:西瓜,瓤有红、黄、白三种……
明代嘉靖年间,平湖西瓜因汁多味甜、爽口无渣,被列为皇室贡品,其中平湖虹霓堰(现属林埭镇)戴家浜之“三白瓜”为最佳。其瓜白皮、白瓤、白籽且皮薄,到了天启年间,它已是平湖西瓜的当家品种。民国初年,平湖所产的“马铃瓜”味甜而鲜,汁多而软,皮硬耐藏,半个多世纪来,一直畅销沪杭、港澳地区及南洋诸国。
平湖人会种西瓜,更懂得尝西瓜、玩瓜灯。
记得小时候,每年到了采西瓜、运西瓜的季节,整个平湖弥漫着浓浓的诗意。平湖乡间,满畈的西瓜蔓绿油油,碧翠翠;溜圆溜圆的大西瓜依着青藤,一个、两个、三个,一直铺向天边。
弯弯的小河里,沉沉的木船载着新鲜的西瓜,穿过一座座石拱桥,一路吱呀吱呀地划向集镇。街市大担小车载着的是一箩箩西瓜;公路两旁堆着的是一筐筐西瓜;穿梭往来于平湖公路上的大小汽车上,装着的也还是西瓜。
当你走进平湖人家里去看看,无论是农家还是居民家,谁家屋里都堆着一担担翠绿的大西瓜。
遥想当年,年少气盛的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全然不顾溺水的危险,来到水月湾,赤裸着身体游过近百米的上海塘,去对岸上海市吕巷镇夹漏村的西瓜地偷西瓜,然后头顶西瓜,一点一点踩水游回,那种胜利的感觉至今难以忘怀。
平湖人种瓜之余刻瓜制灯,自娱自乐,后制灯者越来越多,灯的花样不断翻新,更有文人雅士赋诗赞颂,平湖西瓜灯遂蔚为大观,后来,也就有了所谓的西瓜灯文化节。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1991年夏,在中国共产党成立70周年的重要时节,在平湖撤县设市的喜庆气氛里,第一届平湖西瓜灯节成功举行。
盛况空前的西瓜灯会吸引了成千上万的人,灯似海,人如潮,平湖沉浸在一片节日的热烈气氛中。树上的串串吊灯,墙上蟠跃的青龙灯,九曲桥上的荷花灯,池中的莲花灯,还有栩栩如生的人物灯、脸谱灯和各显巧思的小品灯,真是千姿百态,目不暇接。
灯会上,大型组灯受到了人们的青睐。这些组灯有的以精巧的构思取胜,有的以别致的造型见长,有的赞美平湖的山山水水,有的歌颂劳动歌颂爱情……这些组灯或抒情或写意,真是瓜乡灯海,玉壶光转,令人叹为观止。
在这良辰美景,种瓜的人、刻瓜的人都来到了灯会会场,赏灯观灯,以灯会友,以艺结缘。歌曼妙,舞婆娑,西瓜灯会上总伴以舞龙舞狮子等多种民间文艺演出,而其中必不缺少的表演便是平湖传统的曲艺节目——钹子书。演员们边唱边舞,唱词大都和灯会的内容有关,柔美清新,富有乡土气息和艺术魅力。
对于每一个平湖人而言,一处处的西瓜灯,便是一盏盏梦想的灯,是一盏盏希望的灯。
生于斯,长于斯的平湖瓜乡人,时时以西瓜灯为傲。这一份翠绿的情,将瓜乡的夜装扮得分外妖娆迷人。西瓜灯文化节,它不仅是瓜乡的一项非遗民俗活动,更是瓜乡人对大地、对生活、对艺术的一种热爱。人寿年丰,闪亮的西瓜灯在淡蓝色夜幕的衬托下,透亮着瓜乡的甜蜜,斑斓着瓜乡的多彩。
年年西瓜灯文化节,岁岁灯不同。萌动的是心,绽放的是笑脸。江南瓜乡风光好,使我不由得拿起手中的照相机和手机,年年为色彩惊艳神韵奇趣巧夺天工的西瓜灯留下靓丽的身姿,这是我的一种习惯,也是我的一种初心与自觉。
平湖瓜灯,华夏一奇。那气质,那诗情,那韵味,绝非一般灯彩能比。处处瓜灯花似锦,盏盏明灯照我行,玲珑剔透,别具风姿,诗意无穷,画意天然。
如今,无论我走得有多远,无论我走到哪里,但有一盏灯,一直亮在我的心里,那盏灯,永远是西瓜灯。
瓜灯亮处是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