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管洪芬

2022年的高考在万众瞩目中落下了帷幕。傍晚时分，我碰巧在阳台上看花，便看到楼下邻居的车回来了。车门打开，是邻居夫妇，还有他们今年参加高考的女儿。行李箱，书包，被子，外加各种装在塑料袋里的零碎……邻居的女儿在离家较远的中学寄宿读书，男人则在外地工作，早几天便听说男人特意请假回来陪考了。此时看着男人紧跑慢跑，一会儿拎行李箱，一会儿捧孩子的书包和一摞一摞的书……直至他满头大汗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了20年前我高考结束时父亲来学校接我的场景。

其实那年，早在我参加高考之前，父亲就征询过我的意见，说别人家孩子参加高考，父母都会特意去陪着……当时，我没等父亲把话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父亲的意思我当然懂得，我自然也想和别的考生一样，一走出考场便可以看到亲人的身影，可我转而一想，又觉不妥，因为当时我的学习成绩并不是很理想，我太怕自己万一考砸，却又要立即面对父亲期待的眼神时的那种羞愧和难堪。

我找了很多理由拒绝父亲，譬如“你在，我会有压力”，譬如“我这么大了，自己能行”……于是父亲只能妥协。却谁知道呢，在完成最后一门考试的时候，我终究还是在考场外拥挤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父亲。他朝我迎过来，然后一把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说：“走，爸爸接你回家。”

当时我的心头一热，就好像有一种委屈、一种心酸迅速地荡漾在心头，可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最后只是木讷地问父亲：“你怎么来了？”父亲朝我憨憨一笑，说：“你在外面念了几年书，一年年置办物件，东西肯定不少，衣服，被子，还有那么多书，我不来帮着你拿，怎么行？”

父亲的话让我一怔。沉默中不知不觉地便陪着父亲走到了宿舍楼下。记得当时宿舍楼下已经聚集了好几个收废书废纸的人，而且已经有很多个同学扛下了很多的书堆在边上等候。我正要伸长脖子看一眼，父亲却迅速地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赶紧上楼。到了宿舍，我一样一样收拾，父亲再认真细致地归类整理。真的有太多东西了，我问父亲：“要不然我们也把书卖掉吧，反正高考完了，留着都是没用了。”父亲却朝我一瞪眼：“不管有用没用，我都会带回去。”

父亲是个执拗的人，那一次他还特意大方了一回，他叫了一辆车，然后把我所有的物件悉数搬了上去，当然包括那些书。而且，父亲像是生怕把它们弄丢似的，归类装袋，格外谨慎。

大喜过望的是两个月后，我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是到那时父亲才告诉我，他那次不光是为了接我，也是害怕我会像别人一样把那些书卖了、撕了。他知道我想上大学，但也心想着如果我没考上，来年复读那些书还用得上……记忆里，听到父亲说这些的时候，我的泪瞬间滑落下来，止也止不住，像是心底涌起的一种悔恨，更像是对未来滋生的一种珍惜，我知道这其间还有父亲没有说出的爱，而这种爱，如山如海，让我一直以来，不敢忘记又倍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