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舒 宇
小白去厨房喝水。抬眼看见窗外朴树光秃秃的枝丫上,栖着一只黑鸟,这鸟比常见的麻雀大了好几倍。
黑鸟嘴里还叼着一截树枝。
小白看不懂了,赶紧将大黑叫到了窗口。大黑不屑一顾,只看了一眼就走开了,撂下一句:这有啥奇怪的,喜鹊筑巢呀!
小白将信将疑,旋即搜索了百度。果然没错,是喜鹊!
喜鹊还真是美丽的鸟儿,头、颈、背至尾虽均为黑色,但这黑色简直就是渐变色的绸缎,自前往后分别呈现紫色、绿蓝色、绿色等光泽,双翅乌黑,而在翼肩处有大块白色,腹面以胸为界,前黑而后白。
小白再次去了厨房。看见喜鹊转移到临近的另一棵朴树上了,那里果然依稀有了鸟巢的模样,那只喜鹊不停地在远未成型的巢上啄来啄去。之后,又飞来一只喜鹊,两只喜鹊各自喳喳了两声,然后一起翘起长尾巴,垂下脑袋一下一下啄理着鸟巢上的树枝。几分钟后,一只喜鹊喳的一声,振翅飞起。另一只也跟着,喳的一声飞了起来。两只喜鹊一前一后向着二三十米开外的树林子飞去。不久,它们又各自衔着一小截树枝回来了。
小白又去跟大黑说,我想象不出呢,喜鹊是怎么把第一截树枝固定到这棵树的枝丫上的,要对付冬天的大风,多难哪!
大黑没吭声。
小白就自顾自再次感慨了一遍。
隔了几天,小白看着鸟巢渐渐地有模有样了,忍不住又将同样的话拿来跟大黑说。大黑这才撂下一句:有啥好大惊小怪的,这无非是本能,根本不需要教!你生下来就会吃奶,你妈教过你吗?
小白看了一眼大黑,把到了嘴边的一句话咽下去了。
从此,小白有事没事常往厨房跑。
又过了几天,小白在书房里找书,听见大黑在厨房叫,小白以为大黑要让自己做啥事情了,赶紧跑过去,不料大黑说的是,你的喜鹊又来了!
从这天开始,小白便将腹部圆一些的那只喜鹊唤作“小白”,将另一只体形修长一些的叫作了“大黑“”。
当然了,小白也就是在心里这么叫叫,小白不敢当着大黑的面这么称呼那两只喜鹊。
有一天,小白又去问大黑:它们的巢还没搭好,它们住哪儿呢?
大黑脱口而出:它们还有一个窝呢!
有一天,小白冲着窗外叫:快来看哪,它们两个人又来了!
打那天起,小白就有意无意地把“它们两个人”挂在了嘴边。
有一天,小白脱口而出:“小白”快要下蛋了吧!
大黑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小白赶紧改口:我说,母的快要下蛋了吧?
大黑又一次瞪大了眼睛:早着呢,你没见它们的窝才搭了一半吗!
小白有些不识趣,继续说:我在百度上查了,喜鹊每窝产卵5-8枚。
这回大黑不仅瞪圆了眼睛,还吼了起来:你烦不烦哪!
小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垂下了眼皮,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走开了。
有一天,小白发现“大黑”嘴里衔着的树枝竟然有它身体的两倍长,简直就像演员高空表演走钢丝时手握着的长杆。心想,这么长的树枝,“大黑”怎么能够从综合交错的树杈树枝中“搬运”到它们的“工地”上呢?
小白看着“大黑”避开重重障碍,在朴树上左冲右突跳跃着一步一步接近鸟巢,终于无法再进入了。这时,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大黑”借着翅膀的支撑,慢慢调整树枝在口中的位置,直到衔住了树枝的一头,再将另一头向着巢里伸着脖子的“小白”伸去。几次努力之后,“小白”准确咬住了树枝,“大黑”旋即松开嘴,轻身一跃到了巢边,与“小白”你啄一下我啄一下,过不多久,这截超长的树枝就稳稳当当地插妥了。
小白看得目瞪口呆。赶紧跑到书房里向大黑如此如此说了一通。
这时窗外传来阵阵激烈的喳喳声。小白又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厨房,抬眼一看,窗外出现了四只喜鹊!
其中一只站在巢儿近旁的树枝上,一只站在巢儿东侧的一棵朴树上。
还有两只,各自在空中打着旋扑向对方。两喙相啄的那一刻,还不忘彼此向着对方“喳”着,喳声短促而凶狠。
小白看明白了,多出来的两只喜鹊是不速之客。以前只知道鸠占鹊巢,现在看来,这世上最可怕的倒是同类了。
两鸟空中激战大约持续了七八分钟,其间一东一西两棵树上的两只鸟儿,也跟着不时“喳喳”两声,声音同样短促而凶狠。当那两只鸟儿也进入了空中大战时,小白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哪个是“小白”,哪个是“大黑”了。
终于,树上又只剩下了两只鸟儿。小白看着它俩,一个站在鸟巢的边上,一个蹲在鸟巢的里面,巢里的仰头将喙迎着巢边的,随即两喙一次次地互相碰触。
小白想着,那是小白与大黑在保护了它们的爱巢之后的尽情歌唱。不觉鼻子有些发酸。赶紧离开了窗口。
第二天,小白没看到喜鹊,连一只都没有。
天黑了。小白忍不住跟大黑说:它们两个今天没来。
大黑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晚上,小白失眠了,开始在床上“烙饼”。突然听见大黑开口了:小白,你,没能生个小黑出来……也,也,也没能生个小小白出来……没事啦……
小白心里又惊又喜,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大黑又开口了:小花儿,啊,小花儿!你和我大黑,我,大黑和,你!咱,咱也再,不要,不要见面了,啊!就当我俩,俩,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吧!
小白心里又是一惊一喜,知道大黑是在说梦话了。
黑暗中小白拼命睁大眼睛,屏息等着大黑再往下说。
只是大黑不再吭声。小白等了又等,大黑再没有开口。
小白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小白觉得这口气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
只是小白想不好,明天要不要告诉大黑,你昨夜说梦话了呢。
小白想来想去,想着明天就跟大黑说一句吧,就说一句,就说“我是你骨中的骨,肉中的肉”。
小白将这一句来来回回地,像暗夜一样无声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