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东湖·语丝

年年有鱼

□ 陈年兴

乡村往事,总是历历如在目前。农历的年底又快到了,有些事又恍如昨日。水乡的年末,与鱼大有关联。记得那年,一清早,生产队长就把活派了下去,让四个小伙子拦河筑坝,切断村中小河浜与后市河的联系,抽干河水后,捕鱼捞虾,积肥浇麦。事实上,每年年底,队里都要安排人员抽干河水,把养了一年的鱼虾,变成人们年夜饭餐桌上的美味。让老百姓的餐桌上家家有鱼,年年有鱼。另外还可以清空塘中河泥,给麦子盖上一层棉被。在那时,这是全村人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其热闹程度不亚于国庆节和春节。

吃过早饭后,四个小青年扛着工具来到河边,选中了最窄的一段河面,趁潮水退尽之时,用铁鎝坌泥筑坝。四个人分两组从河滩上坌泥抛入河中。起初泥土落到河里,溅起一团水花就不见了。慢慢的,泥土堆积起来,露出水面。他们用脚踩实,继续往上堆土。为了让堤坝经得起踩踏,每堆一层土,都要在上面铺一层稻草,就好像浇水泥梁时在里面放钢筋一样。最后,两组人马终于在河中间胜利会师。而当堤坝高出河面一截后,就可以往外戽水了。

戽水的工具和方式都很原始,在水桶的耳朵和底部分别系上麻绳,戽水时,两个小伙子抓住两根绳索,一上一下地舀水,当灌满水的水桶拉到堤上时,抓桶底绳索的手往上一抬,桶中的水就流到了堤外。两个人配合默契,一上一下,在哗哗的水声中,河浜里的水位慢慢下降。而随着涨潮,堤外的水也渐渐增高。可以想见,内外水位落差越大,堤坝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另外两个小伙一面及时加高河堤,以防外面的水漫进来,一面在堤坝里面一侧打上一排木桩,再铺上草包。

河浜里的水越来越浅,鱼儿们似乎意识到大祸将临,拼命在水中逃窜,溅起一串串水花。这个时候,两边河岸和浅滩上已站满了观看的人群,全村的男女老少似乎都集中到这里来了。好戏马上就要开场,首先出场演出的是一群妇女,她们是由队长精心挑选的捕鱼高手,擅长在水中和鱼儿擒拿格斗。十几个妇女卷起裤管,拎着赶网,纷纷下到冰冷的河中捕鱼。虽然河面上只有薄薄一层水,也是冰冷刺骨,淤泥又很厚,几乎没及大腿。妇女们在泥水中艰难地跋涉,每个妇女身后都用绳子牵着一只水桶,捕捉到的鱼就放在桶里。桶里装满了,由男劳力挑到打谷场上。

一开始,妇女们几乎每一网都有收获,有时一下子就捉到两三条大鱼,要两只手使劲才能把赶网提起来。有时网里是一条蹦跳着的大鲤鱼,金黄色的肚皮,鲜红的鱼尾,惹得岸上的人群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妇女们排成一队,采取拉网战术,把整个河浜像梳头发一样来来回回梳了好几遍。估摸着塘中鱼虾已所剩无几了,队长决定鸣金收兵,底气十足地吹响了收工的哨子。而这也意味着集体捕捞结束,个人捉塘脚则可以开始。所谓捉塘脚,就是生产队捉鱼结束后,社员们可以继续在塘中搜寻那些漏网的小鱼小虾,残兵败将,当然运气好的,也能捉到大鱼,比如甲鱼和黑鱼都是深藏于烂泥中,而为公家捉鱼的妇女们不可能踏遍塘中的每个角落。

往往是队长的哨音未落,河滩上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们就迫不及待地涌入塘中,于是观众变成演员,局面虽然没有失控,却也成了一场混战。那些毛头小伙和黄花闺女,早已裤管卷得老高,带着鱼篓或水桶,还有那些不怕冷的半大孩子,也来轧闹猛。整个河浜里撒满了人,像满天繁星,又像煮沸的一锅开水。有的用赶网捉,有的用脸盆舀,有的用畚箕畚,什么也没有的就用两手摸。只要一个人摸到了大鱼,其他的人就一齐涌过去,希望奇迹再现。不时有大呼小叫声,而欢呼声热烈的地方,一定是有人捉到了大鱼。有几个孩子在追赶一条鲶鱼,最后几只手同时按住了俘虏,鲶鱼还在拼命挣扎,溅了孩子们一头一脸的烂泥;一番争夺后,被力气大手脚快的占为己有,动作慢的懊悔不已,自认晦气。经过人们一番穷追不舍地追捕和围剿,终于把塘中的鱼虾龟鳖一网打尽,不但斩了草,还除了根。一般而言,凡下河的人们,每个人都有收获,本事好的捉到了黑鱼甲鱼,运气差的是泥鳅黄鳝,最不济的也有螺蛳河蚌。对生产队来说还有一大收获,就是那么多人在河中摸爬滚打,河泥都搅成一锅稠粥,正好用来给麦子追肥。

河浜里的战斗结束了,捉鱼和看捉鱼的人都转移到打谷场上。场上一排水桶里,分门别类地装着鲤鱼、草鱼、鲥鱼、鲢鱼,其中最多的是白鲢。鲫鱼、鳑鲏鱼和另外一些小杂鱼则堆在地上,还有为数不多的河虾鳗鲡。人们提着竹篮或拎着水桶,围成一圈。此时,会计拨拉着算盘算几斤几两,队长和几个男劳力分鱼。大户人家工分又多的,各种鱼都能分到,小户人家只能分到一两条。但不管是多还是少,全村人年夜饭的餐桌上是“家家有鱼,年年有鱼”了!

2022-01-18 5 5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194939.html 1 3 年年有鱼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