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倪俊龙

我的家就在独山脚下。清晨起床，走上阳台，总要情不自禁地对独山行上几个注目礼；她时或像羞涩的少女，躲在云绕雾缠中；时或像勇敢而沧桑的男人，把他的风骨尽情地展示给世人……

孩提时的我，虽然常去独山，拉上几个小伙伴，或爬山、或割草、或捉迷藏、或“官兵捉强盗”，但对这座山的树木山水，实可谓是熟视无睹。后来参加了大队武装民兵和文艺宣传队，跟独山守备部队搞军民联防，上山的机会就更多了。常在山上进行军事训练、站岗放哨、文艺排演，加上自己的特殊身份：武装民兵连文书兼通讯员、兼一班班长、兼一排排长，后来又兼任大队文宣队队长兼创作组组长、大队报道组组长，凭着这些不大不小的衔头，在这方圆之内，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地方都可去。一次，一个人悄悄钻进军用坑道，那峰回路转、纵横交叉、漆黑一团的坑道把自己搞晕了头，仅凭几根火柴半天也找不到出来的路径。幸好部队有个同志看到我进去，后来出动了一个排的兵力，提着手电，在山洞的深处才找到了我。

讲起坑道，那可是国家在上世纪60年代初出巨资修建的。当时由于机械设备差，施工中还牺牲了好几个解放军战士。1979年12月，我参加了公社文化站工作。独山虽近在咫尺，但再也没去游玩，也算是“登山难，难于上青天”，凡事由不得自身了。

2003年春上，镇里领导委托我写点关于开发黄姑旅游资源的文章，我自然而然地首先想到了独山，就把她的文史地理、人文景观抖落个遍，也自然地，勾引起我对她的眷恋之情。前些日子，我又背起摄影器材，重上独山，了却埋藏心头多年的宿愿。

独山，属天目山余脉，峰高80米，矗立于杭州湾北岸。古书云：独有山孤峰，犹不与诸山相接，故名。乡里尚有“孤峰”、“独有山”、“黑峰山”、“虎山”等别称。

独山为海防要塞，是兵家必争之地。新中国成立后，独山一直由在解放上海时的淞沪战役一等功臣连防守。古时在那里建烽（即烽火台）堠（即地堡）。距今24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在吴国大败越国后，越国大夫、军司马（相当于元帅军衔）诸稽郢受越王勾践之命在东江（古江名，南通大海，北达太湖，后湮没，在今独山东山脚朝北沿卫国河一带）训练水兵，七年后他率越兵偷袭吴国，一举成功，留下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光辉战例。独山西山脚至今尚有将军墩（又名点将墩），北有校场（现名教场，即古代练兵场）的小地名。（引自陈宰：《诸稽郢忠骨埋虎山》）诸稽郢病逝后，勾践赐葬于独山。三国东吴（公元222年）时，独山设“公冶场”（即盐场，时属军事机构），元朝时设盐课司，明代设独山巡检司，西山脚尚有破残的“司城”一座，这是明代的遗址。抗日战争时期，黄八妹、谢友胜所率的部队多次和侵华日军在独山交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独山驻扎部队最多的时侯，他们有长期驻守的上海警备区独山守备连，还有308海军快艇试验部队，南京军区某部工兵营（即独山军用坑道的建设工程兵部队）和西沙保卫战前的海训部队这4个部队。1972年和1974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东海舰队的“南昌舰”、“长江舰”曾两度到独山搞坐滩抢修演习。“南昌舰”是毛主席在1953年2月视察过的光荣舰，并为“南昌舰”题词：为了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一定要建立强大的海军！当年我们海塘大队民兵连也参加了坐滩抢修，当时东海舰队上海基地的司令员也乘水上飞机来视察，八一电影制片厂还摄制了整个坐滩抢修全过程的内部纪录片。

走近山脚，迎面吹来一股强劲的暧风，与初春的寒意形成强烈的对比。这暧风，源于独山的军用坑道，坑道内冬暖夏凉。过去，在酷暑的傍晚，附近村民习惯到坑道口纳凉，现在的平常百姓家都有了电风扇，乃至空调，加上生活节奏的加快，自然没有了这份闲情。北山脚，我们还可以从《黄姑竹枝词》中读到。从前那里还有一座沙井庵，是独山一带张姓的家庙，黄墙黛瓦，院中有两棵参天古柏，一股山泉，名曰“白沙泉”，潺潺流入白沙井，尼姑们汲来白沙泉，摘来独山野新茶，用来招待施主。可以想象，那时，这山、这院、这井、这水，这古柏、这尼姑，炊烟袅袅，其乐融融，充满诗情画意，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山水画呀！可这沙井庵，在解放初期就改成了“沙井庵小学”，大概是在1958年“人民公社”时被拆除。现在，那里已荡然无存，只有坑坑洼洼的庙基了。虽然现在有人在沙井庵北面新造了一座“沙井寺”，建筑物看上去很现代化、规模也比较大，但总觉得有点不伦不类，也与原先的沙井庵家庙寺规格格不入。

当然，对独山，那可不是伤心的理由。你看，过去是光秃秃的山峰，现在树木葱茏，修竹婆娑，百鸟争鸣，不经意间突然跃起一两只野兔什么的，准会吓你一跳。砂药草、夏枯草、野菊花为你送来阵阵芬芳清香，豹皮鞭（一种草药）、野茶树随处可见。听说几年前，有人还在山上采到了硕大的野灵芝。要说独山的土特产，恐怕还要数天菜。小时候，我几次跟大人上山去捡天菜。雨过天晴，那天菜可说是遍山都是，只要用手去捧就是了。人们常说宁夏的发菜是一大宝，可发菜怎么能跟天菜比呢，发菜无非珍稀罢了，挖一公斤的发菜要毁40亩的草地，而天菜则垂手可得，下了两三天的雨，山上山下随处可见。天菜以味美而著称，一碟菜、一碗汤只要放上稍许天菜，其味就妙不可言。有人曾经说过，吃过天菜，山珍海鲜不知其味。这些都得益于独山耄耋老人王法弟60多年孜孜不倦护山护林的执着。这一切的一切，怪不得明朝的大词人王梅，清朝的大诗人陆曾植，近代的著名作家田汉等都慕名到过独山，为独山写下了许许多多绚丽的诗篇。清代黄姑乡贤顾鸿熙等四大才子在《黄姑竹枝词》中对独山更是赞美有加。

登上峰顶，极目远眺，景色尽收眼底。东边是雄伟壮丽、可抵御百年一遇台风的重力式条石鱼鳞捍海塘。西边是“六里沙爿”，沙粒黄中透白，滩脚坚实，俗称“铁板沙”。据老人们回忆，民国时就常有外国人来沐浴；远处有九龙山风景旅游区和亚洲最大的热电厂——嘉兴电厂，再远处乍浦港、平湖报本塔、平丘墩古文化遗址一览无遗，历历在目。

由于独山历来是战略要地，因此后来的和平时期，开发建设也就相对滞后了一些。2005年起，独山港区建设正式拉开序幕，外面围涂，独山成了旱山。东山脚建起了杭嘉湖平原南排河工程——独山枢纽站，三小时可以排空四个半嘉兴南湖的水，强大的泄洪能力可见一斑。沿杭州湾海岸建起了5万吨级煤炭码头、5万吨级粮食码头、石油码头、化工码头等6个码头18个泊位，吊机高耸，海轮汽笛长鸣、车辆来来往往，好一派海港繁忙景象。近30座高七八十米的风力发电机沿岸线一字排开，悠悠转动，煞是壮观。

随着国家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富民政策的贯彻落实，许多农民在城镇购置了商品房。笔者也不例外，但只是图个到城里有个落脚歇歇的地方而已。1991年乡下的房屋在翻建时请了专业设计人员四易设计图纸，造起了套房式民宅。现在，我还时不时回乡下老家住几天，既远离尘嚣，也是为了与独山对望几眼。

所以，我真正的家，仍在独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