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东湖·语丝

冯氏“耘庐”寻踪

□ 长 庚

清代平湖以编纂《槜李诗系》著名的沈季友曾有《东湖耆旧诗》以咏“耘庐”——

门第高华绝俗姿,名园诗酒忆当时。

梅花不解征君恨,开遍耘庐雪后枝。

而在其《槜李诗系》中,对“耘庐”更有具体的描述——

家居城西,宅舍园亭,甲于一邑。其别墅曰“耘庐”,为亩三百,周遭浚濠,内为连山复岭。植梅三千,筑室其中,名“雪窖”。植海棠千,名“海棠巢”。植桂二千,名“桂香径”。驯舞鹤三十余,每与宛楼上,掷果争啄。一时文酒之盛,比之玉山。

“耘庐”,在当时县城北门外七里,明孝廉冯洪业筑。冯洪业(1584-1661),字兼山,号茂远,又号当湖学人。冯氏乃平湖望族,也是诗书继世长、忠孝传家久,自高祖冯俊中明成化十九年(1483)举人,以下几代科举皆功名辈出。曾祖冯汝弼(1499-1577),字惟良,号祐山。嘉靖壬辰进士。据清光绪《平湖县志》记载,其先授行人官职,迁工科给事中,潜山县丞,扬州同知,及归,值倭寇发海上,往言于督府,请城平湖,首输为众倡。及寇至,赖城守得全。筑汉塘五十四里土石桥堰四十馀所,岁葺之。邑灾,赈米数百石,瘗莩尸,立义冢,族属亲故贫者为代举婚丧。年七十九卒。邑人请特祠之。累赠山东参政。著有《补备遗录》一卷、《祐山集》十六卷。祖冯敏功,字元卿,号小山。冯汝弼长子。据清光绪《平湖县志》记载,其于明嘉靖壬戌(1562)进士,后授礼部主事,历员外、郎中。出为江西参议。升淮徐副使,备兵徐邳。迁山东左参政,抗议泇口、胶河俱不可开,忤柄臣意,自引归。巡抚张佳允以边才荐起,督漕于淮,卒于任。性孝友,父尝卒遘盗,冒锋刃出之。敦恤里闬,湖人怀而祠之。神宗朝,赠太仆卿。父冯伯礼,字节之,号让伯。冯敏功子。据清光绪《平湖县志》记载,敏功卒,台臬赙以金,伯礼遵遗命,归之官,筑宝应护堤。与其妻查氏事母以孝闻。性任侠,尝为友人授室,倾囊不吝。及卒,有束刍墓上会哭者。生平好读异书,诗学刘长卿。著有《春秋罗纂》十二卷、《剩言》一卷。从父冯伯禋,为万历三十四年(1606)举人。从弟冯洪孜,为天启四年(1624)进士。至“耘庐”主人冯洪业,也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中得举人。

作为后辈的沈季友在《槜李诗系》卷十七中对自己的这位乡贤曾有过生动的描述——

长身鹤立,眉目如画,披氅衣,冠晋巾,遇之者如神仙中人。

然后又评说道——

生平精心释典,镌大部梵经藏于径山。晚年犹信养生家言,以为神仙可致。

史书中确未见其出仕之事,秀水人盛枫是康熙二十年举人,其所著的《嘉禾徵献录》卷十八在说到冯洪业时也足可佐证:“性不乐仕而慕升举,谓神仙可学而至。”盛枫的《嘉禾徵献录》记载冯洪业还是一位大孝子:“父伯礼客死,徒跣奔丧,扶柩归。家失火,母楼居,负出烈焰中,鬓发俱焦。”

虽然不出为仕,冯洪业却好读书藏书,在平湖县治西建有“传书阁”,阁左有“万卷楼”,用以藏书。“家世贵盛”的冯洪业还是一位乐善好施之人,据《朱志》记载——

性尚义,轻施与,嘉、平二邑学宫圮,各捐千金助鼎新费,又捐田惠宗族供祠祭,修筑汉塘五十里,行旅便之,他如赈饥疗疫,舍槥椟衣帐,不可胜记。

显然,冯洪业平生最为喜好者便是乐居于自家别业“耘庐”之中,优哉游哉。盛枫《嘉禾徵献录》卷十八载:“别业一区,为汝弼所筑,花木水石亭馆甲一郡。洪业增修之,屏居其中,四面皆水为浮梁,以通往来。无事撤去,贵客至,欲见之,疾呼不一应。” 《朱志》亦云:“洪业世家子,丰于财,尝营北郊别墅曰‘耘庐’,疏池筑山,林木幽胜,中构曲房邃阁百十间,引水环之,集名士日赋诗饮酒其中,望者以为神仙。”

吴江文人叶绍袁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便是在“耘庐”中度过,并卒于此。叶绍袁之母冯太夫人为冯洪业姑母,其子叶燮在《西华阡表》中对之记述道——

暮年薙发为浮屠于之皋亭山,卒于平湖孝廉冯兼山之别墅“耘庐”。兼山,冯太宜人内侄。府君既为僧,义不可归,兼山来招,往依之以终。

叶绍袁,明天启五年(1625)进士,历任南京武学教授、工部虞衡司主事等,后弃官返乡。清兵南下,率子弃家为僧,自号桐华流衲,又号木拂,以明遗民自居。著有《叶天寥四种》。其子叶燮,字星期,康熙庚戌进士,曾任江南宝应知县,以诗文名于时,是清初著名诗论家,主要著作有《原诗》及《江南星野辨》、《己畦集》等。1648年,二十出头的叶燮在“耘庐”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后前往苏州城西南的横山,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就隐居在那里,世称横山先生。叶燮有子名舒崇,曾入平湖县庠。清代《平湖县志·人物侨寓》有对这祖孙三人的列传。

《当湖外志》则如此说到也曾在“耘庐”谋生的董其昌——

董文敏(其昌)未第时,曾馆于我湖冯氏。家贫,服白布单袍,兴至,即书其上,久乃尽墨之,屏帏床帐淋漓殆遍。既贵,始见珍。文敏初学书于莫中江,子云卿亦与父齐名,其父子既卒,文敏乃以重价购之,无虑千百,聚而焚之,而文敏之笔遂单行,其亦不仁矣哉!

坐拥“耘庐”的冯洪业也勤于著书立说,著有《耘庐汇笺》、《百六杂吟》、《睡庵六书》、《易羡》、《昭华琯》、《句香亭七林纂》、《参同契集解》等。

只是好景难再,人事倥偬,“创始时资以万计,工阅十年,想见当时物力丰盈,风俗豪侈”的“耘庐”,据清乾隆王恒《平湖县志·卷一地理下》载述,至清初时,“耘庐”已属御史陆光旭,题曰“桂山堂”。其后又为侍郎高士奇得之,改曰“北墅”。而到沈季友编纂《槜李诗系》时,“二十年来,劫灰满眼”。当年的台榭簃廊,已倾圮、淹没在黄茅白苇之中,林莽深绕,一派荒芜,这也正如一首《游冯园诗》所嗟叹的——

夙爱耘庐好,春晴系缆初。

梅花高士宅,溪水野人居。

度彴空驯鹤,依蒲忆乐鱼。

名山谁卒业,惆怅觅遗书。

2020-10-13 5 5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48138.html 1 3 冯氏“耘庐”寻踪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