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C03版:东湖·人文

陆清原: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 黄 艳

朱熹曾说:“浙人极弱。”

确实,江南男子给人的一贯印象都是偏文弱的。

《颜氏家训·杂艺篇》中说“河北文士,率晓兵射”,但江南“冠冕儒生,多不习此”。北方的文人大都能文能武,而南方的则只能文不能武。

据说,当年孙恩、卢循起义时,刘裕拒绝用江南地区的士兵作前锋,理由是“贼兵甚精,吴人不习战,若前驱失利,必败我军,可在后为声援”。南朝时,“南人怯懦,岂办作贼”也便成为一种共识。

唐人李筌曾在他的《太白经》中概述当时各地民风:“秦人劲,晋人刚,吴人怯,蜀人懦,楚人轻,齐人多诈,越人浇薄,海岱之人壮,崆峒之人武,燕赵之人锐,梁陇之人勇,韩魏之人厚。”这里的吴人,也就包括了我们今天浙北地区的人。

北宋大兵压境,吴越国竟然无一人敢领兵迎战,尤其当朝宰相竟第一个自称不敢迎战,为世人耻笑就在所难免。

尽管我们肯定不会承认,也肯定能举出很多例子去反驳,但怯懦、柔顺而没有反抗精神似乎还是一直伴随着江南地区的人们。

说到我们平湖,从古至今,平湖也确实一直以文教见长,说起古代名人,能举出的也都是文质彬彬。

然而,有一个绝对能颠覆我们一贯的看法。这个人,就是陆清原。

陆清原是平湖陆氏最显著的一支靖献支的后人。这一支陆氏,在明代是非常显赫的,“一门三代四尚书”,说的就是他们家。

陆清原,字嗣白,号岫青。他的曾祖是陆光祚,陆光祚和曾做到吏部尚书的陆光祖是亲兄弟。有如此深厚的家族底蕴,陆清原的不一般也就不足为奇了。他从小就孝顺长辈,为人稳重,年龄稍大,就潜心钻研经史,为人谦卑自守,崇祯六年(1633)、崇祯七年(1634)连中举人、进士,授广东增城知县。

作为知县,陆清原行为端谨,爱护百姓,在民间大力化解不好的行为,提倡良好的风俗习惯。不过,在明代,广东那边可不是一块乐土。

明末清初,有位广东人叫屈大均,他曾评说道:“粤中多盗。”粤中,就是广东。多盗,是指有很多犯罪团伙。

明末广州府的所谓“盗”,起源于开矿,北部首领为赖丁髻、廖大鼻、张惟冲等,聚众2000多人,以共和、白牛、溪头等地为据点,被官府称为“上山贼”,南部钟国让带头造反,率众1000多人,被称为“下山贼”。两支队伍上下呼应,活动于从化、增城、清远、龙门、英德、长宁(新丰)等县,粤、赣、闽三省进行过合剿,朝廷又多次派兵镇压,斗争延续了20多年。

陆清原增城任上时,又碰到了这些“山寇”。他们以盘古洞为据点,四出流劫乡村,三省官兵又开始合兵围剿,但还是没办法剿平。当时的两广总督张镜心召集属吏征求对策,大家纷纷提出围剿计划。但是陆清原和大家的观点都不一样,他分析说:“这些人占据着山谷有利地势,又熟悉地形,官兵一去他们就四处分散,官兵一走,他们立即又聚集起来,所以很难围剿,不如还是以招抚试试看,或许可行。”张镜心还有点犹豫不决,不过,面对越来越难收拾的局面,巡按李云鸿最终赞成陆清原的建议。

于是,陆清原被委任专门招抚。

谁也没想到,陆清原这个书生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胆气。

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后,陆清原单人独骑直奔被群盗占据的山洞而去。当他抵达时,山中众盗都大为震惊。其实,他们也早就听说过这位陆大人。现在,陆清原面对如狼似虎的一群人毫无惧色地侃侃而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诺他们只要从此洗手不干,一切既往不咎。经过一番考量,众人终于决定就此遣散,大家各回各家,不再聚众流劫。

张镜心从此对陆清原这位知县刮目相看,为了嘉奖他的功劳,特向上推荐。崇祯十五年(1642)三月,陆清原被皇帝召见,他上陈时政弊端十件事。崇祯皇帝非常赞许并且都采纳,陆清原被擢为试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是古代的一种言官,简称御史。其官职品级其实不高,但权力很大。比如拿明朝来说,御史仅为正七品官员,供职于都察院,无论什么事,比如刷卷、巡仓、巡江、巡城、屯田、印马、巡视粮储、监收粮斛、点闸军士、管理京营等,御史都可以建言。

在明代,白粮(明清时期在苏州、松江、常州、嘉兴、湖州江南五府所征供宫廷和京师官员用的额外漕粮,并由粮长解运京师,运输费用和途中损耗,由纳粮户均摊)北运一直是江南五府的一个梦魇,纵然家资殷实,一旦被佥派到北运白粮之役(白粮解运,开始为粮长督率运夫解运,后变为粮长自雇船只和人夫解运,再变为官府督催粮长解运),难免会落到财尽力竭的下场。也因此,很多五府人家,一旦听闻被佥派后,往往选择离乡背井,过起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

也因而,朝廷中的江南籍或任职江南的士大夫出于对国祚的担忧,就此问题不时向朝廷建言,期望能改变江南五府白粮赋役的现状,救民于水火。白粮改革方案呼声最高的是“官解之议”,也就是由官府负责解运。

当时,嘉兴府在浙江官田最多。官田、民田是有区别的,民田赋轻,官田赋重。因此嘉兴府赋额奇重,尤其是嘉兴白粮“居浙额十分之六”,身为嘉兴府平湖县人,陆清原自然对运送白粮给百姓带来的苦难也是痛心疾首。

崇祯十三年(1640),华亭县一位龚姓粮长因向太监陈说运粮不便,被责打致死,自此人人以性命为忧。于是,应天巡抚黄希宪再次提议白粮官解,要求府县地方讨论。崇祯十四年(1641),苏州、松江、常州三府获准照亩均派,专官督解,三府百姓于是日子稍稍好过些。

但嘉兴、湖州两府照旧是民运。

崇祯十五年(1642),陆清原升试监察御史后,立即上了著名的《白粮官运疏》,疏请嘉、湖能与苏松常同样官解,并请求改折尚未运解的崇祯十三年白粮,其议如下——

彼十二年以前已蒙捐免,十四年未经起解,亦蒙改折三分。独十三年分介在两年之间,奇荒异苦跋涉到京,欲终事而不得。仰乞圣明矜悯,俯照十四年改折之例,量与苏息。在皇上止是改本为折,不亏国课;在穷民各得以银代米,生还有日。

崇祯皇帝不仅采纳了陆清原的建议,并将之定为法令。

今天,我们透过陆清原的这份奏疏,能看到明末如陆清原般的有识之士希望通过白粮改折这根救命稻草,来缓解五府民困的迫切心情。

附《白粮官运疏》——

臣阅邸报,见应天巡抚黄希宪北运当极敝之时一疏,奉圣旨:“白粮佥占滋扰包棍胥役岁滋侵蠹种种积弊,委宜厘正,奏内照亩均派,专官督解,及复近裁员缺等议,诚裕国便民长策。该部速与议覆。钦此。”臣捧读忭舞,有以仰窥皇上之周悉民隐,恩覃蔀屋也。夫北运至今日而疲困甚矣。如佥点之钻营而漏富坐贫也,如包棍之盘踞而误公蚀私也,如抽兑之侵渔而名存实亡也,如总协之公费而科派多端也,如胥舍之虎视而勒索不休也,如船户之凌诈而逼借无限也,如引户之包纳而违制横加也,如漕压之难越而剥费浩繁也。百千艰苦,诚有绘图难尽者。至迩年以来,在在起剥,节节提浅,一解数年,浮费不资,室家如洗,性命随之。总捕魏通判因粮无措而仰药,聂同知续委受事而挂冠,官之惨至此,民之痛可知。今幸应抚详计,圣听如流,特允照亩均派,专官督解,厘从前之积弊,画百世之长算,载在简编,光乎史册。行见苏松常三郡之遗民欣欣有起色矣。但嘉湖与三府,其粮派大约相同,而疲累亦彼此不异。今三郡特蒙官解,而嘉湖尚仍民运,是受困不与三郡异而受恩未与三郡同,当亦圣明所不靳均施者。臣备员侍从,目击雨露洪敷,而能不为桑梓请命乎?谨比例上陈,乞敕该部将嘉湖二府照苏松常一体议覆官解,并移咨抚按确核。经久良规,庶圣明惠养穷黎之德意遍满东南矣。抑臣更有请者,十三年分嘉湖二府粮解,一运三年,时日既久,起剥复多,米之在途者,偷窃去其半,溽烂去其半,彼十二年以前已蒙捐免,十四年未经起解亦蒙改折三分,独十三年分介在两年之间,奇荒异苦,跋涉到京,欲终事而不得,仰丐圣明矜悯俯照,十四年改折之例量与苏息,在皇上止是改本为折不亏国库,在穷民各得以银代米生还有日,于以再生两郡非浅鲜也,事关民生大计,谨沥诚上告。

虽然是个进士起家的文人,但是陆清原却不仅有胆识,还懂兵。

明末,农民起义波及全国,如火如荼。崇祯十六年(1643)时,名臣史可法任南京兵部尚书,日夜操练他的不多的兵马。陆清原巡按福建道,经过淮安,看到当时情景,当即上疏:“史可法兵单,根本重地,恐不支,今援师云集,宜悉留淮上,听可法调用。”但崇祯皇帝这次没有回应。

当时已经是时局大乱。

崇祯十五年(1642)二月,张献忠率会合后的农民军,攻陷舒城、六安,进克庐州,又连下无为、庐江,并在巢湖训练水军。张献忠农民军的胜利,使江南大震。崇祯十六年(1643)正月,张献忠率部乘夜攻下郸州。三月,农民军连下郸水、黄州、麻城。在麻城,张献忠招募得数万人。五月,农民军西取汉阳,从鸭蛋洲渡过长江,迅速攻占武昌府城。八月,张献忠率部南下湖南,以二十万重兵攻占岳州,随后占据长沙,又攻取衡州及其所属州县。

崇祯十六年(1643)九月,农民军攻占永州,兵威所震,使广东南雄、韶州属县的官兵“逋窜一空”。

这股乱潮自然也波及福建,当时福建、广东割据势力很多,算是群盗蜂起了。陆清原巡视到漳州。一天,盗魁梁良聚众万余人攻城,漳州城里没什么能抵御的兵士,危在旦夕。陆清原以国家大义激励全城军民坚守到底,并且计擒混进城内的奸细辛泗等就地正法。面对强敌,陆清原招募了七百勇士,等夜深后偷偷由城上以绳索垂至平地,从小路潜进敌方,击其不备,擒了敌方副将李寅,群盗只能退去,漳州城得以保全。

但是,时局早已不可挽回。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十九日,崇祯皇帝登上煤山,用自己的鲜血写下遗书,自缢身亡。

古代,由于信息传输不发达,所以很多消息的传播都比较滞后,尤其是乱世。因为被围,北京和外地之间已经音信不通了。即使北京陷落、崇祯皇帝自尽这样的爆炸性新闻也没有办法迅速传播开来。

比如江苏淮安是南北漕运的交通要道,也是当时的信息汇集中心,但是崇祯皇帝殉国的消息传到淮安已经花了十天时间,而且还只是小道消息,并没有正式的官方文件。正式的塘报消息到了四月初八那一天才传到,由淮安巡抚路振飞向当地官绅宣布了京城失守的消息。

淮安离南京并不遥远,所以南京方面得到北京失守的消息应该在四月初九到初十之间。而关于崇祯皇帝在北京自尽的消息则要更晚一些。北京被李自成的大顺军围困,城破之后很多官员都选择了投降,归顺新朝,只有少部分仍然忠于明朝的官员想办法逃脱了出来。因为南下路上都处于战乱之中,所以他们只能辗转潜行。直到四月十七日,南逃而来的原大学士魏炤乘最终证实了崇祯皇帝自杀殉国的消息,至此,崇祯皇帝的下落才得以最终确认。

南京方面得知消息尚且这么晚,陆清原所在的福建当然就更滞后了。

据说,崇祯十七年(1644)四月,福建巡按御史陆清原突然出了一张公文:“照得谋国不臧,贼遗君父,正主忧臣死之日,大小官员,各宜洗心供职,毋得泄泄。”这句话大致的意思是臣子们如果没能好好为国谋划,导致君主受辱,做臣子的就应该死,鼓励大家不要泄气,去除杂念,一心为国。

这张公文令很多人为之愕然。因为那时消息并没到福建,所以崇祯皇帝身死煤山的事大家并不知道,但是,据说陆清原那时通过京城密探,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做好了自己的打算。

甲申之变,有人与君主同赴国难,有人掉头转投大顺,还有人明哲保身,坚持观望。当然,也有人痛哭倡义,举臂高呼,募兵勤王。

国家受难之际,也是人性显露之时。

国不可一日无君。崇祯帝殉国后,在陪都南京的大臣们经过斗争和商议,终于最终确定了由福王朱由崧继位。五月初三,福王朱由崧即皇帝位,改元弘光。

陆清原投奔南明小王朝,仍为福建道监察御史。

此时的南京也是风雨飘摇,不堪一击。陆清原与黄道周、蒋德瑾等准备募兵三千巩固江防。陆清原更是捐出家当,制造火药,准备兵器,上疏南明小朝廷请求同意。

不过,明明到了千钧一发,应该一致对外的时候,弘光小朝廷此时却还是党争不断,在这时的内阁首辅马士英阻挠下,陆清原他们的计划没有成功。

清顺治二年(1645),也就是乙酉年,四月十三日,清军渡过淮河,四月十八日,兵临扬州城下,二十五日,扬州陷落,史可法身死。四月二十五日至五月初一,清军对攻陷的扬州城进行了大屠杀,大雨倾盆之中,几世繁华的扬州城内积尸如乱麻,城中百姓几乎全部惨遭屠戮。五月初九,京口(今江苏丹徒)一带负责江防的明将郑鸿逵当天正好过生日,张灯大宴,清军趁着夜间大雾弥漫登上南岸,郑鸿逵未作任何抵抗就全军溃散,清军轻而易举地渡过了长江天险。五月初十,弘光帝和马士英、阮大铖等人惊慌失措,连公卿大臣都未告知,于凌晨暗地里逃离了南京城。

五月十五日,南京城的洪武门大开,南明大批王公贵族以及内阁大学士王铎、礼部尚书钱谦益、兵部侍郎朱之臣等人率领官民出城投降。清军入南京,南明弘光王朝覆灭。

清军追击弘光帝至芜湖,朱由崧被俘后被押送到了北京。

这年,陆清原福建任满,准备回南京。在途中时,南京陷落。陆清原回到平湖。

六月初九日,清贝勒博录率兵至嘉兴,嘉兴总兵知府降清,清大军随即赴杭州。

清军推进至江南后,实行高压统治,六月间发布剃发令,限令汉人十日内改弃明朝衣冠,剃发梳辫,宣称“疑迟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闰六月初五令到嘉兴,以“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相威胁。剃发令及清军其他横暴行为,激起江南人民激烈反抗,湖州、嘉兴两府各县最先起义反清。闰六月六日,嘉兴民众千余人揭竿起义,推在乡的明翰林学士屠象美、明兵科给事中李毓新主其事,降清的明嘉兴总兵陈梧反正,任大将军指挥义师,前吏部郎中钱棅助饷,高举起反清复明的旗号。两日内义军增至万余人。众人杀清廷委派的秀水知县胡之臣,又疾驰攻破嘉善县,擒清委知县并斩于嘉兴三塔,附近各县也均于闰六月初十后纷纷举事响应。清军在杭闻讯,十五日回军再攻嘉兴,由于起义军缺乏有力指挥和作战能力,出击不利,二十五日清军韩岱部自城西攻城,炮击自午至夜,城墙被击,部分坍塌。生员郑宗彝在市中袒背呼号,召集上千民众守城。二十六日陈梧自东城门出走当湖,百姓相随,死者甚众。当日,城陷,清兵屠城,嘉兴濒于毁灭。查继佐《国寿录》说:当时“城中被屠,郭外数十里无人迹”。

因嘉兴及各县起事在乙酉年,故世称“乙酉兵事”。钱谦益《题吴巨手卍斋诗》也说:“嘉禾城头降黑云,宣公桥上起霹雷……骨拒骸枝血流赤……华观琼台长荣获,几家高户无蛛网,是处空梁少燕泥……”义师失败三年后,吕留良至嘉兴,所见仍是荒凉残破,面目全非,有诗云:“兹地三年别,浑如未识时,路穿台树础,井汲髑髅泥,生面频惊看,乡音易受欺,烽烟一帐望,洒泪独题诗。”

嘉兴举义时,各县都随同起事。六月初八日,在平湖,陆清原和推官倪长圩、生员马鸣雷等聚众数千人,杀清县令,支援嘉兴。当时,陈梧节制诸军,居守嘉兴城里,陆清原、倪长圩列营嘉兴城外,与清军相持十余日,二十六日,清军屠嘉兴。七月二十三日,平湖城破,清军屠城。倪长圩、陆清原出走,马鸣雷殉难。

清顺治二年(1645)六月十一日,唐王朱聿键在一批文官武将的支持下,离开杭州前往福州筹办监国。闰六月二十七日朱聿键即皇帝位,纪元从本年七月初一日起改称隆武元年,以福州为临时首都,政府名为天兴府,以原福建布政使司作为行宫。这就是南明史上第二个政权,一般称为“隆武政权”。

嘉兴地区被清军攻破后,陆清原痛哭流涕:“某不获从倪范诸臣殉先帝者,以奉简书在外也,今已矣,天下事无可为。清原故闽吏,当还求死所耳。”国破家亡,大势已去,陆清原准备回到福建追随唐王朱聿键,只求能死得其所。

于是,从小路进入福建,仍为御史。

当时,与福建毗邻的浙江是鲁王朱以海监国。顺治二年(1645)闰六月,浙江一部分抗清力量公推张国维、张煌言等人去台州迎立鲁王朱以海在绍兴监国。

由于局势混乱、消息闭塞,直到十月,隆武才知道鲁王已经在浙江建立了一个朝廷。隆武立志要复兴祖业,他认为在这个危难关头,只有他才是挽救朱家王朝的最合适人选。为统一起来抗清,他希望鲁王放弃监国地位。鲁王最初是打算接受隆武的领导,但是他的一批大臣坚决反对这样做,最后君臣经过商议后拒绝了隆武。然而,由于鲁王朱以海没有自己的嫡系军队,不得不倚重方国安和王之仁这两位大将,而这两人自称正兵,排挤孙嘉绩、熊汝霖和钱肃乐等人领导的义兵。此外,方国安和王之仁还不顾朱以海反对,擅自自行分配浙东各府县每年六十余万钱粮,结果浙东各地义师断绝了粮饷来源。

陆清原对形势看得很清,他上疏说:“闽越唇齿,宜亟饷越。”尽管两个政权之间有矛盾,但福建浙江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关键时候还是必须要支持浙江义军。

当时长江以南还是一片混乱。弘光小朝廷倒了后,关键人物马士英没有像钱谦益、阮大铖一样投降,而是率领残部南下了。由于马士英在南明小朝廷时的擅权招致众多官员的不满,所以当他去投奔隆武和鲁王时,都遭到了拒绝。

马士英只好投奔了在鲁王政权的老熟人方国安。

顺治三年(1646)春,清军和浙江的明军仍然隔江对峙。三月,陆清原带着十万饷银代表隆武帝前去犒师,和他同行的是一位姓柴的御史。身带巨额钱财本来就是件风险极大的事,据说,他们到了衢州的时候,就不断听到有要劫银子的消息,柴御史觉得这任务是无法完成的,就索性叫陆清原和他一同就此逃离算了。但义字当头,陆清原怎么可能同意临阵脱逃?于是,他独自带人冒险到达杭州,去一个一个阵营犒师,所到之处,欢声动地。

不过,陆清原的噩运也到了。

得知陆清原带着隆武帝的银子前来犒师,在方国安营中的马士英打起了小算盘。之前,他想投奔隆武帝,但是被隆武帝视如敝履,堂堂大明宰相之尊的马士英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马士英教唆方国安要杀了陆清原灭口,劫了犒师饷银,即使隆武朝廷追究起来,也是整个鲁王政权集体背这黑锅。

方国安听了马士英的话,他手下一个总兵赵体元抓了陆清原,将他随身携带的隆武帝给的敕印扔到了江里,更有甚者,赵体元还把陆清原五指都斩断了,囚禁在船上。

至此,唐王鲁王政权关系完全破裂。

四月末,清军大批援军抵达杭州。

五月二十七日,清军找到了通过钱塘江的突破口。一夜之间,潭头、七条沙一带方国安所部诸营逃得一干二净。马士英也早一天就逃得没了踪影。

方国安的部将在逃跑前,看管陆清原的两个士兵,一个叫沈起龙、一个叫毛有备的,对陆清原也是比较同情和佩服,他们把陆清原扶起来,准备搀着他一起走。

陆清原不愿意再走了,他仰天长叹:“越亡,闽必不守,去将安之。”是的, 浙江被攻陷了,福建沦落就是时间问题,回去也没有意义。

于是纵身一跃,陆清原跳入钱塘江,尸骨无存。这一年,他四十二岁。

这个身体瘦弱到似乎连衣服都承受不了的男子,遇事却是常人没有的激烈勇敢,尤其是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在大是大非面前,陆清原的气节可算得上是顶天立地了。

当年,陆清原写过一首七律《答黄石斋先生》——

问俗停车到海湄,羽书讵敢计安危。

孤城吹笛思当日,中夜闻鸡岂异时。

北望烽烟劳梦远,东瞻林墅出山迟。

苍生极目堪流涕,何日纶巾一视师。

诗中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

乾隆中,皇帝念明季殉节诸臣各为其主,义烈可嘉,更冀以褒阐忠良,风示未来,于是命大学士九卿等集议,将建文靖难及晚明殉节诸臣汇为一编,用资表彰,陆清原被追谥“忠节”。

在中华民族的每一个历史阶段,每当国家处于危难之时,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誓死报国,试图力挽狂澜,即使最后以身殉社稷也在所不惜。

2020-06-29 12 12 嘉兴日报平湖版 content_91531.html 1 3 陆清原: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enpproperty-->